这是冬天最冷的一天，通勤车的窗玻璃上挂满了霜，从车的前档玻璃望出去，路面是一层白霜，天上压着一层烂棉絮似的铅灰色云层，叫人压抑。早上，老王刚进办公室，就接了一个电话：“二姐夫，我撞车了。”老王听出是二小舅子二俊带着哭腔的声音，心里咯噔紧了一下，赶忙问：“人没事吧?”“人倒是没事……”老王一听人没事，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挂了电话，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自说自话：“怎么安顿都不行，慢点少拉一车不行?不撞才怪哩!”
还没坐下就听有人敲门，“请进!”老王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进来的是二俊，二俊低个头不说话，老王黑着脸问道：“咋撞得?撞在了哪?”二俊低低地说：“就在刚才，天已亮了，拐个急弯，拐小了，扶梯撞在了一块冻土上弯了。没大事。”老王没好气地呛道：“没大事干啥来了?”“叫安监抓住了，说是要网上曝光。还要停产学习、罚款，四千块钱都打不住。”停了停，二俊嗫嚅地说：“要么，你给和安监说说，少罚点算了。”老王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看二俊还不走，便硬生生地说：“你回去吧。”二俊听姐夫这么一说，边走边嘟哝：“有多大个事儿，你不管算了!”
二俊这一走，老王更来了气，心想，千叮咛万嘱咐，说破了嘴，还是出事了，还有脸让我去说说，我开不了这个口。还没过十分钟，岳母的电话就来了：“他二姐夫，二俊给我打电话了，那个灰鬼出了点小事故，说要罚四五千块钱哩，你找找人，看能不能不罚或少罚一点?”“好，我找人吧。”说完，老王挂了电话。心想，吃得亏还是少，幸亏人没事，要是有点事，还能找人?真是糊涂啊。
“这事该怎管?唉……”老王叹口气，拨通了安监站站长老孙的电话：“老孙，我那个小舅子出事故了，你准备怎么处理?”老孙说：“王处，据我们鉴定，撞坏的大车的扶梯，价值七八万元，至于处理吗，我看主要是教育，罚点款就算了。”老王一听这么个处理法，忙说：“哎，老孙，这就不是你的风格了，要是别人知道二俊是我的小舅子，出了事故从轻处理了，你让我这脸往哪里搁?我的意思是你必须从严处罚，得让这小子接受点教训。我的脾气你知道，不用细说了吧?”老孙一听老王是这么个态度就放心了，于是就和老王开起了玩笑：“遵命，我看还得加上从快从重啊。”老王没好气的说：“你嗦个球，你要不加重处罚，他要再出了事故，就找你。”说完，“啪!”挂了电话。
下午，网上挂出了关于二俊撞车事故的处理意见“一、下岗学习半个月，二、罚款五千元;三、取消当年评先资格。”老王知道自己“说情”起了作用，不然处罚不会这么重。
老王随即给老婆打了电话：“炖点牛肉，晚上叫二俊两口子，叫他姥姥来家吃饭。”
下班后，老王按时回家，楼道里飘着一股牛肉的香味。岳母和二俊两口子都已经来了，凉菜已经摆在了桌上，大家一齐招呼老王入席。老王说：“找了一个好看的光盘，要么看完再吃饭?”大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说：“那就先看。”
老王装好光盘，打开电视，一行猩红的大字伴着刺耳的音乐跳了出来：“事故案例”，画面出现了某矿山大车相撞的现场画面，车轮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特写仿佛让人闻到了一股血腥。
二俊一看，带着哭腔说：“二姐夫，你饶了我吧，我知错啦，你别再放了。我以后一定注意，我怕看这个。”说着按下了停止键。老王问：“怎个注意法?”二俊说：“一看二慢三通过，按规程来呗。”老王说：“那就喝酒。”二俊说：“我陪你多喝几杯。”老王给每人都倒了一杯，端起酒杯来了一个开场白：“二俊今天被罚了款，咱人没事，车也没大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要叫我说情少罚点也不是办不到，加重处罚是我的主意，要怨就怨我吧。至于这个光盘，单位不止一次放过，二俊怕看这个录像，说明他还有点记性。说实在的，这个事故案例，那太怕人了。”二俊哭丧着脸，说：“二姐夫，我知错了，我不该找你。”岳母脸上也挂不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只嚷嚷：“他二姐夫，他二姐夫……，”老王仿佛没有听见，盯着二俊，扫大家一眼说：“喝酒。” 大家都端起酒杯一口抿了。
这时客厅灯火通明，酒香肉香瞟了满屋。屋外，花灯初上，雪花漫天，撒下了无数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