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虎着脸一把夺过那绣花鞋,慌里慌张地爬上圆凳,命根子似的将它们收罗进青布包包,再急遽地关上橱柜门,下来时慌得差点一脚踩空。我被奶奶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慌张吓呆了。我知道我肯定犯了很大的错误,我等着她开口骂我,可奶奶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睛里净是厌恶和痛恨,好像我揭开了她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奶奶为此三天没理我,这是我和奶奶之间意见闹得最大的一回,而且奶奶气成那样竟然对爸爸只字未提。于是我更加急迫地想知道那绣花鞋到底是奶奶的什么隐私。可我再也不敢去碰它了。
奶奶后来不跟我生气了,是因为她抱上了重孙子,也就是我哥、我嫂给她生的。小孩子虎头虎脑的像团肉疙瘩,奶奶成天抱着他不肯放手,爸爸老谋深算地说:“奶奶活到七十多岁等的就是这个肉疙瘩。”
也许爸爸说得对,奶奶没多久就安详地睡去了,好像完成了所有使命似的睡得满足而安详。爸爸打开奶奶的橱柜,拿出那个我感兴趣很久的青布包包,我睁大眼睛看见爸爸亲手将大红绣花鞋穿上了奶奶的小脚,再将里面成套的大红衣服一件件给奶奶穿上。我惊得喘息微艰,青布包包里竟是奶奶为自己这辈子准备的最后行头。在她心里,这个包包一定极其尊贵、极其神圣。至此我才真正明白奶奶的愤怒,原来我伤害过奶奶,我虔诚地朝奶奶跪下,我的童年就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没有奶奶的日子,我常常盯着奶奶的两只宝贝坛子出神。我想奶奶,时间越久思念越切。奶奶手抱重孙子哼的歌越来越清晰地回旋在我的耳畔:
含在嘴里,我怕化了
顶在头上,我怕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