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市人渐渐多了起来,摊子也都摆开了,卖青菜的和卖豆角的聊起天来了,卖熟食的也都自觉地往一起靠拢。
有个卖熟食的站错了地方,他推着小三轮竟往卖萝卜的身旁凑,一看就是今天刚来的。虽是初来乍到他却没有那般不自然,他扶稳了车,往轮子底垫了块砖头,就兀自吆喝起来。
他这一吆喝,周围的菜农才收回眼光,也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匆匆摆起手旁的菜,也有几个老太太虚着眼看,问身旁的人道:“那小伙子卖的什么?我不认字。”
旁边的妇女这才看到三轮车上还有白板子,白板上面用红色的笔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大字:五香黄牛肉。
我只觉得卖五香黄牛肉的人有头脑,倒不是说名字起得好,总之搭配上他那低沉的嗓音,夕阳西下,突然叫这三轮小摊多出些凄美的意境来。
“五香黄牛肉,五香黄牛肉嘞!”他的吆喝就那么两句,也不像旁人家有个喇叭替人出力,卖黄牛肉的男人就自己在那喊,这更给三轮小摊多出些味道来了。
我说他有头脑,不是没有依据,也不是冷嘲他光用嘴巴喊,他是真的有两下子,他吆喝的时候,总会囫囵吞掉一些读音,那成了什么?
“五香黄×肉”亦或是“××黄牛肉”,这么一来,就能勾引来不少好奇心重的买主。
那汉子卖的五香什么肉?牛肉?驴肉?
那蹬三轮车卖牛肉的汉子,是卖的什么口味?
就算听清了的伙计也都愿意去看一看,那五香黄牛肉究竟长的什么样子?肉干还是鲜肉?他是片好了论斤称着卖,还是一整块肉坨,现买现切?
再有小孩子听了,也一定会上前去看看究竟,毕竟这五香黄牛肉听了会让人流出哈喇子,总让人想起牛肉干的鲜甜来。
五香黄牛肉,要是单单说是五香牛肉,恐怕就没有那味道了。他特意说是黄牛肉,不是水牛,水牛肉柴。客人一听这声吆喝,自然而然就被带入进去了,买不买都要去看看。
他之所以特立独行,估计就是告诉客人,他是第一次来,好让别人尝个新鲜。
卖牛肉的男人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声音嘶哑起来,他往后走了两步,对着草地猛咳两声,一口痰啐了下去,他的嗓子仿佛好了,又开始吆喝起来。
开始有人打量卖牛肉的汉子,他两颊有些红色,但是红红的皮肤遮不住两颊上的斑;他头发微卷,油腻地趴在头顶,眼皮没有精神地耷拉着,好在他身子骨壮实,让人不觉病态。
他切起肉来,十分麻溜,三下五除二就能切出个大概,上秤一称,果然差不多,少了就给人添一点,多了他也不割回去,他总把秤给人看一眼,人家点完头,他才撂下。
“您要片开还是整块?”他总要问一句。
他是顶能干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单从他一直靠嘴叫唤就能看出来,他才真是金嗓子,喊了有几个小时,只有在有人问价的时候,才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一旦喊得乏了,他必定要退后两步,照顾草地一口浓痰。
吐完痰,他便又重新开始吆喝。
天色黑了起来,菜摊子已经收了,熟食的摊主还聚在一起抽烟,一阵阵爽朗的笑声爆发在黑暗中,卖黄牛肉的男人站在菜摊子的空地,多少有些可笑。
天又黑些了。
西风渐冷,吹得摊主一个个没了干劲儿,只有卖五香黄牛肉的男人还站直着,他也不喊了,他支起小灯泡,盯着黑洞洞的远方发起呆。那黑洞洞中有什么动了起来,愈靠愈近,电灯随风摇曳起来,黑影也扩散开了——是个人影。
“五香黄牛肉,五香黄牛肉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