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失去工作的第三个月，我依然每天在出租房里无所事事，投了一些简历，但是回音寥寥。
眼看银行卡里的余额趋向于零，我的焦虑越来越严重。
我的前一份工作是撰写短视频脚本。从大学起，我就有一个编剧梦，希望看到自己写的故事被拍出来。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距离参与电影、电视剧的制作还很遥远，所以就计划从短视频脚本做起，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可写出来的脚本一直被批评没有“网感”、没有爆点、过于文本化，总是达不到公司的要求。
虽然我在心里抱怨公司想要的东西过于功利，但是也会自我怀疑，为什么做不出公司想要的东西，即便是我不喜欢的东西。
辞职是我主动提的，老板没有丝毫的挽留。
大概是因为发了不少微信朋友圈感叹生活不易，朋友阿虎发来微信说：“我现在带的儿童羽毛球培训班缺人手，你过来帮帮我吧。”
我马上发过去一个疑惑的表情：“羽毛球?我都多少年没碰了，哪儿有能力教人呀?”
阿虎没有回应我的疑问，只是给我发了一个球馆的地址，然后说：“你先过来看看，就当叙叙旧。”
那个地方距离我这儿坐地铁有12站，但我没有再拒绝，而是陷入了关于羽毛球的回忆。
二
我高中时曾是学校羽毛球队的队员。当时学校为了丰富校园活动，成立了不少兴趣社团。我凭着对羽毛球的兴趣，以及家里对我相对宽松的要求，顺利成了校羽毛球队的一员。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羽毛球队，但是我们幸运地拥有一个在羽毛球省队待过的教练，接触到了专业而严格的羽毛球训练。
羽毛球是我眼中最接近武侠小说里剑客的运动—在背包里插两把球拍，就像背着两把剑一样。所以知道教练在省队待过以后，我们脑补了一场武林高手归隐山林的戏码。后来工作以后才反应过来，要是在省队打不出成绩，能在家乡的高中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何尝不是明智的选择。武林高手在不拔剑的时候也是要解决柴米油盐需求的。
因为加入羽毛球队，我在高中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阿虎。我们在教练的安排下成了固定的男双搭档，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
阿虎人如其名，打球的风格像老虎一样暴烈，总能在后场通过杀球得分。人们常说，早早找到自己一辈子的追求是一种幸运，我觉得阿虎就是那个幸运的人。他虽然不是队里最强的那一个，却是唯一在高考填报志愿时选择羽毛球专业的。
我对羽毛球的热爱比不过阿虎，但也在大学进了羽毛球校队。大三的一场比赛中我跟腱断裂，打了三个月的石膏。后来忙于学业和找工作，我再也没碰过羽毛球。其实也不是真的忙到没有时间，我只是对自己的恢复状况没有信心，也对长达几个月的拄拐生活心有余悸，经常感觉受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虽然和阿虎偶尔联系，我们也在同一个城市，但我总以工作很忙为由婉拒他的约球，婉拒了几次以后，他也就不再问了。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我还是决定去见见阿虎。
三
经过12站的地铁，我打开手机地图开始寻找那个球馆。作为路痴，我十分感谢手机地图的出现，只要输入目的地，就会出现精确到米的步行导航。而我现在的状态也有点儿像在人生中迷了路，这时候要是有谁能为我指引方向该多好。
阿虎已经在球馆门口等我了，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推着我往前走，这种熟悉的感觉像是昨天我们才一起打过球。
“多久没打羽毛球了?”阿虎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三受伤以后就没打过了。”我如实回答。
“没事，带小朋友入门，你的水平足够了。”阿虎对我说，“你可以纠正他们的动作，给他们发球。”
阿虎说得其实没错。托高中教练的福，我们训练了三年羽毛球基本功，也了解了不少训练的方法。如果只是教一些入门的小朋友，教练教给我的东西绰绰有余。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走进羽毛球馆了，看着球场上激情飞扬的爱好者，一种熟悉的悸动涌上心头。路过球馆前台时，我一眼就看到了阿虎的宣传海报，看得出来阿虎这些年无论是作为选手还是教练，都拿到了不少好成绩。我有些感慨，但是又觉得都在意料之中。
穿过一大片场地，我们来到阿虎的教练室，他拿起一把球拍，将拍面在手上拍了拍，紧绷的拍线发出独属于它的声音。
“来打一局呀。”阿虎说道。
我指了指自己一身的休闲服：“这样子打一局?”
“早就给你准备好啦。”阿虎笑了笑，朝我丢过来一整套羽毛球装备。
“不知道我的脚还能不能跑。”我有些担忧地说。
“试过才知道。我的脚也伤过两三次，有一次休养了大半年。”阿虎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其实我就怕你不愿意过来。你既然来了，就肯定已经做好上场的准备了。刚才路过球场看到他们打球的样子，不想念吗?”
想念，当然想念……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巨大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来找阿虎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接过阿虎给我准备好的装备，准备好好打一场，我真的需要打一场球来发泄心中的苦闷。
四
过去的那些年我打过无数场球，但是算得上改变我的生活的就三场。第一场是小时候爸爸给我买了羽毛球拍，我在楼下的空地上体会到了打羽毛球的快乐。第二场是大三的那场比赛，我拉伤了跟腱并从此告别打球。而第三场就是现在这场。
起初，我还担忧脚伤的问题，打得畏畏缩缩。而那种熟悉的快乐回来以后，我不知道从第几个球开始，就忘了脚伤的事情，拼尽全力，只想接到每个球，直到累得躺在球场上。那是一种久违且开心的累。其实我的脚早就恢复好了，是漫长的恢复过程让我对受伤的忌惮覆盖了打球的快乐。而今天，多巴胺带着这种快乐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阿虎看起来不怎么累，但是依然走到我身边躺下来。我们还是搭档的时候，就经常这样躺在球场上。
“谢谢你啊。”我其实想问阿虎为什么帮我，为什么笃定我会过来，还给我准备了装备，但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四个字。我将这一切归为三年搭档的默契。
我接受了阿虎给我安排的工作，这样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今天的这场球让我坚定地认为，只有热爱的事情才会带来真正的快乐。阿虎说小朋友们都是放学后和周末才会来参加训练班，这也意味着我有充裕的自由时间去继续拼搏我的编剧梦。
人一辈子遇到热爱的事情是一种幸运，羽毛球是我的小幸运，我想再试试，守护我的大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