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夏夜,立刻就想起了王令的七律《暑旱苦热》:“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人固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王令感叹不能手提昆仑“积雪”,蓬莱“遗寒”除却暑热,滋润干旱,我一个俗人,没有王令的胸怀,只是恨自己不能为你送去滋润与凉爽。在这暑热难耐的夜晚,一直在思念,在那更为暑热且潮湿的天际,你是怎样熬过一个个湿热如蒸笼的夜晚?
受不了暑热的我,来到渭水河道散步纳凉。咸阳湖美丽的南岸公园和自然的河道里,纳凉的人们或坐或卧,或走或玩,但我眼睛所看,却总是离不开你的倩影。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幻想,但却依然心不由己的寻觅。
由远及近迎面走来的美女,有的穿着或白或淡或短或长或透或露的裙裾,像刚从银河出浴的仙女,纷纷如驾驭清风的四月杨花,风情万种的飘飘而来,又潇潇洒洒飘飘而去,随身而过的是一阵淡淡的幽香。在远处,我看她们就像你,到跟前却只能失望,回首看远去的背影,又是止不住的失落惆怅。她们很美,但缺少了你的幽情。
沙滩上妙曼玩闹的的女孩,修长雪白的美腿下,像削了皮的嫩藕般的赤脚,在淡黄的沙滩上踩成一个一个的沙窝,抑或是弯腰用汉白玉般的臂膊上的玉手,捧起略微泛黄的银沙,任其从指缝中流落。我看着她们欢快摇摆的窈窕身影,想像已经很遥远的你,如果与她们在一起,恐怕你就是那亭亭玉立的白天鹅。她们没有你的俊逸。
草坪上安静的坐着的美女,像一尊尊冰雕玉切的观音雕像,绿柳飘拂般的长发披散在嫩粉般的白雪背肌之上,黑白分明而诗情画意。低开的抹胸透露着梨花般的胸脯,高耸的双乳与乳沟的幽深让人迷幻。玉臂抱着玉腿,玉膝下雪白柔软的大腿映衬着微露的浑圆美臀。与桃花相映的粉面微抬,柳叶眉下的凤眼凝视着前方。我不知道她们在思考什么,但她们中没有你,因为她们没有你的娴雅。
灯光渐暗,碧空上的星辰明显的多了起来,一钩新月也更加明媚。它们俯视下的灯火迷离处,一辆银色的桥车后,一对男女相对而卧,那女的一袭白色长裙浪漫的卷上大腿,一腿直伸,一腿弯曲其上,无袖的臂膊斜撑着长发如瀑的脑袋,那长发就沿着肩膀,顺着上臂垂到身下的竹凉席上。虽然看不到她的娇媚容颜,但我知道,此刻她正在幸福的凝视着对面的有情郎,脸上,眼里满满的甜蜜,那是一定的。忽然,我的幻觉里,她就是你,而她面对的,就是我。我揉了揉眼睛,掐了下大腿,明白,那绝对不是你我。只是,在这闷热的夏夜,你是否独对孤灯?
我走到水畔,汩汩的渭水里倒映着对岸高楼上的霓虹灯,在闪烁变幻的虹霓里,那一钩新月格外醒目。虽然浮光迷离,但她光洁的本质始终不变。水里,明亮的新月在溢光流彩中注视着我,像闪烁其词。抬头,那更加明媚的新月却是大胆的盯着我,我走她动,我停她静。我知道,她是因为你不在这水边,因而不会含羞隐匿。只是,在这湿热的夜晚,你是否在某个海角还是水畔,独看羞涩扭捏的月亮?
在更远一些的河水拐弯处,一个看不清皱纹的老人(我想应该是个老人吧)孤独的坐在小凳上,面前摆一茶几,一个热水瓶,一个宜兴壶,一个玉瓷杯,一个人默默的浅酌慢饮,一个人独对正在逝去的流水,一个人仰望西天的的弯弯新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避开热闹的人群和灿烂的灯光,孤独的来到这个地方独品茶香,我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是想追名逐利的孔子,还是想自然处世的老子?是想释迦的欺世盗名,还是想庄生的狂傲不羁?或者,他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孤独的享受自己的孤独?我不知他,但我知道自己,我羡慕嫉妒他,但我做不到他。在我的心中,只有那茶室清净静谧的角落,你我对面相坐,共饮一壶龙井,共话生活的情趣,呢呐彼此的心思。而今,在这闷热的夏夜,是否有人陪你喝一杯苦而香的茗茶?
我默默的踽踽独行,沿着波光粼粼的流水,逐渐远离喧嚣热闹,心里思忖的是辛稼轩的名句:“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然而你知道的,“灯火阑珊处”没有你的身影,也没有关关的雎鸠声,只有明暗错杂的沙渚,茂密的水草,青蛙的鸣叫,蟋蟀的歌唱。
回首,远处,那一弯新月依然不离不弃的跟着我,同情的看着我,突然想到《诗经》中的《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佼人燎兮,燎兮佼人。燎兮燎兮,我心纠兮,慅兮,惨兮!
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