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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年前的那一次相见

时间:2024-05-17    来源:馨文居    作者:刘香河  阅读:

  檀香袅袅,夜静如水。此时此刻,我的思绪被拉回到二十四年前,回忆起心心念念了二十四年的,与平凹先生的那一次相见。

  那时的贾平凹在文坛的影响力,完全够得上一个词:如日中天。平日里,因为喜欢动动笔的缘故,我有意无意间读过平凹先生的一些作品,从《满月儿》到《腊月·正月》,从《心迹》到《商州》系列,从《浮躁》到《废都》……在我的心目中,平凹先生是个不仅汲取了大山之灵气,更汲取了古今之灵气的高产作家。

  平凹先生是从邻近的汪曾祺先生的家乡高邮而来兴化的,一路风尘,到兴化已是傍晚时分。我和文联的同志在兴化宾馆平凹先生下榻处迎候着。一辆白色轿车驶入宾馆区,有人说了声“来啦”!我赶紧出门,同行者中有时任《美文》常务副主编的宋丛敏先生和我的老师,青年文学评论家费振钟。

  费老师上前给我介绍:“这位是贾平凹老师。”我赶忙伸出手去,把贾老师迎进宾馆。说实在的,见了平凹先生,正应了“人不可貌相”这句熟语。要不是费老师介绍,我根本不会相信,眼前这位身材偏矮,肤色偏黑,相貌平常的中年人,会是写出一部又一部才气横溢著作的大作家。然而,我很快就发现了那浓眉下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我又见到了作家手夹香烟,托腮沉思的熟悉场面,那已不止一次地在一些书刊上见到过。这才是作家贾平凹。

  农历四月的兴化水乡,柳絮如雪,微风轻拂,偶或有几行稀疏的细雨,滋生出些许淡淡的诗意。在这样的季节里,接待一位文人倒是蛮相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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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上午,我们安排平凹先生一行参观兴化市文博中心和郑板桥故居。文博中心是为了纪念板桥先生诞辰300周年,于1993年建成的。平凹先生很是为一个县级市能花800多万元建设6000多平方米的文博中心而感到高兴。在参观了中心内的兴化历代名人馆后,又为兴化这样一个小地方,竟出了刘熙载、宗臣、施耐庵、郑板桥、李鱓等一批历史文化名人而赞叹。他欣然提笔,写下了“难得糊涂人,得大自在文”,书赠文博中心。文博中心,现已更名为兴化市博物馆。

  虽然是第一次与平凹先生相见,他还是为我书写了“瓜棚主人”四个墨浓墨浓的大字。提笔时,平凹先生含笑询问:“想要几个什么字?”我略作思考,说出了题写个笔名的想法。

  “瓜棚主人”这一笔名,缘于1985年我刚提笔学习写作时的一则短篇小说《瓜棚小记》。它在一份文学内刊上发表时,得到了时任中国作协副主席陆文夫先生的肯定,为我作点评的车前子鼓励我保持这样的创作路子,“在瓜棚里吃自己的瓜”,于是,我从此用上了“瓜棚主人”这个笔名。

  让我感动的,不是平凹先生肯屈尊为我一个无名小辈题字——当天,平凹先生的题写工作量还是挺大的,让我感动的是,平凹先生在“瓜棚主人”四个大字前面,还留下了两行小字:“平凹”,为署名,省去了自己的姓氏,再一行,“送仁前”,同样省去了我的姓氏。先生的两处简省,让我内心暖流顿生。

  这幅作品,其后跟着我辗转多地。居住简陋时,我也会择一面位正、光亮的墙壁,将这幅作品挂上。见其书,亦如见书者其人。有意无意,便会关注平凹先生的行踪,以及创作动态。有一次,从电视上看到平凹先生出现在《鲁豫有约》栏目中,听他讲年轻时在家乡劳作所受的艰辛,听他讲《废都》问世之后引发的种种议论,看着那熟悉的脸庞,心中竟也有了亲近之感。细细想来,这种亲近感来自于平凹先生书赠于我的这幅字,耳濡目染,见字如面,亲近感滋生矣。

  如今,居住条件大为改善,我有了自己像模像样的书房,平凹先生的这幅作品则端端正正地挂在我书房正面的墙壁上,显眼得很。

  其实,平凹先生在下榻兴化宾馆的当晚,就曾在我的一册《速写簿》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人生于兴化,文当有水之汪洋。

  自那时起,我的业余写作,数十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着这句话。我一直孜孜以求,潜心构建着笔下“香河”这一文学地理,至今也有了长篇小说《香河三部曲》(《香河》《浮城》《残月》),中篇小说集《香河四重奏》,短篇小说集《香河纪事》,引起了一些文学爱好者、评论者的关注,产生了一定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长篇小说《香河》2017年被改编成同名电影,参加了第27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之后,登陆国家广电总局电影数字节目管理中心,面向全国农村作公益性放映,并在央视电影频道多次播出。不止于此,2019年春节前,家乡的电视台也推出了“大年初一看《香河》”的宣传语。2019年的大年初一,《香河》分别在泰州电视台、兴化电视台播放,还真引发了一次小小的“香河热”。

  当然,走出国门的《香河》,可谓风头不减。继2018年入选温哥华国际电影节、开罗国际电影节等多个国际电影节之后,2019年又相继入选南非国际电影节、俄罗斯外贝加尔湖国际电影节、东欧国际电影节,女演员蓝娅凭借在《香河》中扮演水妹的角色,在俄罗斯外贝加尔湖国际电影节获得最佳女主角奖。《香河》在温哥华国际电影节、东欧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外语长片”“最佳导演”等多项提名。《香河》的魅力,正在更为广阔的空间散发。

  那一次接待平凹先生,为了让他有机会领略苏北里下河水乡的风光,亲身体会一下乘船游于水上的感觉,我们特意安排了观千垛秀色。顺便说一句,现在兴化的千垛油菜花,已成为闻名全国的油菜花海,被评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河有万湾多碧水,田无一垛不花黄”,每年清明节前,“游人如织”已不足以描述其壮观景象。这一景象也被著名词作家阎肃先生写进了为兴化而作的歌曲《梦水乡》里:“万亩荷塘绿,千岛菜花黄。”随着青年歌唱家谭晶独具韵味的歌声,流传四方。

  关于千垛菜花,我可以自豪地说一句,当年我们请平凹先生领略观光的,完全够得上“原汁原味”四个字。我们乘坐着被当地人称之为“水上飞”的小快艇,载着平凹先生一行,飞速行于碧波之上。快艇劈波斩浪,恰似水上飞。平凹先生聚精会神地观看着两岸水乡景色,一处处村庄被抛在身后,一垛垛漂浮水上的菜花垛子闪过一旁。

  在这一方垛田之上,留下了郑板桥先生人生最初的足印,这里是他的出生地。这里的得胜湖、旗杆荡,因岳飞抗金时操练水兵、竖立旗杆而得名。《兴化县志》载:“飞率军……途经兴化时,曾驻师县城及城东旗杆荡等处。”而车路河与得胜湖的入口处,其名“水浒港”,不由得人们不联想到先贤施耐庵的《水浒传》。

  “水上飞”船速时快时慢,平凹先生颇感新奇:坐此船,生平还是头一次。他上得垛田,登楼远眺,领略了“三十六垛八卦阵”的原始风貌。望着那错落有致金灿灿的油菜花垛,望着那纵横交错的河汊,平凹先生不禁感叹道:“难怪施耐庵能写出神神秘秘的水泊梁山,能写出‘浪里白条’这样栩栩如生的水上人物。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闻得著名作家贾平凹在垛田参观,一批又一批崇拜者纷纷赶来,带着《坐佛》《废都》《白夜》等贾氏著作,请平凹签名、题辞,弄得我们都深感歉意。然而,平凹先生却丝毫没有一点名人架子,总是有求必应,一一满足。就在快离开垛田时,又来了一批要签名、题辞的人,平凹先生只好借助轿车的车头,伏在车上一一满足了崇拜者的愿望。当来访者满意而归时,平凹先生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点上一根烟。我跟平凹先生开玩笑说:“贾老师在兴化过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劳动节。”平凹先生用他地道的陕西话应道:“没啥,没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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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当下午就该去扬州的,然而楚水风光深深地吸引了这位山里长大的“平娃”。听说大纵湖比千垛水面更开阔,更浩渺,另有一番迷人景象,平凹先生欣然前往。

  换乘港监艇,船速虽稍慢了一些,但坐在船艄的条椅上,悠然地欣赏两岸景色,则别有一番情韵。沿水路北上往大纵湖,那一株株村树,那一段段竹制簖薄,那一张张宽阔的罾网,那一条条曲曲折折长龙般的缳(水乡一种捕鱼工具),无一不引起平凹先生的兴致。不时有送货小船相擦而过,成趟的鹅鸭浮水而去,扎了红头巾的渔姑往水上放钩……平凹先生出神地望着这一切,忘了吸一吸手中的烟。

  大纵湖一望无际,碧水连天,烟波浩淼,令人心旷神怡。当平凹先生得知,这几千亩水面,每年能产出大量的鱼、虾、蟹等水产品,能为当地百姓创造几千万财富时,他由衷地敬佩水乡人的勤劳与精明;当平凹先生得知,这里的养殖户,有的已把养殖水面扩展到外市、外省,有的已把水产品用飞机送往新加坡、香港等国家和地区,他由衷地敬佩水乡人的气魄与胆识。在湖上一条具有现代宾馆气息的渔船上,平凹先生同样感受到了改革开放给渔民带来的种种实惠:当打着领带、手持“大哥大”的渔民陈中华邀请他金秋蟹肥时节再来船上作客时,平凹先生开心地笑了。

  太阳不经意间已变成了一只红灯笼,收起原先耀眼的金光。游艇在晚霞中返航,同行者中,有的在闲谈,有的则闭目小憩,而坐在舱中的平凹先生则倚窗凝视着西坠的红日,他的思绪似乎已经飘向远方。

  1996年5月1日,这一天,平凹先生在我的家乡度过。平凹先生是因为《废都》而来江浙作为时一年的生活体验的,兴化只是其中的一处体验地。为此,他曾重操中学时代之旧业:写日记。他的《江浙行》一组日记,在几个文学类报纸整版刊发,再次引起一股阅读热。他开篇日记中有关“肥肉”的故事,以及为了“无生他想”而重操旧业之交代,至今都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我把平凹先生此次的兴化之行写成了一则短文《平凹楚水行》,投给当时的《西部文学报》,时隔两月余,小文在该报三版头条位置刊出。当我收到样报时,有了一份意外惊喜:与小文一同刊发的,还有我和平凹先生在大纵湖渔民陈中华游艇上一幅照片,且我在照片中的位置还处于中央。是不是当时的编辑收到来稿后,向平凹先生,抑或宋丛敏先生求证是否属实,让照片成为文字的佐证?这幅照片由谁提供的呢?至今没有答案。

  我想,有机会再见到平凹先生时,往事重提,提供照片之谜自然会解开。然而时隔二十四年,一直没有再见平凹先生之机会。其实,这二十四年间,我与平凹先生有很多次可以相见的机会。譬如2007年前后,泰州在谋划凤城河景区建设时,就曾请平凹先生贡献智慧。先生都到了我所在的城市,见一面何其方便?再如2011年下半年,先生因《古炉》荣获首届施耐庵文学奖,再度到我家乡出席颁奖典礼。人家都到了我的老家,见一面何其方便?

  这样大好的机缘竟然一次一次被我错过,只能用冥冥中“缘份”二字来劝慰自己。我想,还是会和平凹先生再见的,当然,不仅仅为了寻求一幅照片的答案。

二十四年前 一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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