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里那个总是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乞丐几个月前不见了踪影,像是彻底从北平消失了一般。
要说那个乞丐,他的气度也着实不凡,脸上的气色倒不像是乞丐,若说他是清朝时哪个权贵家的落魄少爷也没人不相信。可他又毫不在乎自己的破烂衣裳,他有时还会拣着几本书看得很专注。
我赠送他几本家中不要的书,他高兴地收下了。我瞧他可怜给他几吊钱买烧饼他又不要了,想来他也确实是个稀奇人物,他是个不一样的北平人。
那一次,我真见识了他的不同一般。他看见那些平日趾高气昂的官员对着日本人点头哈腰,他便颇为不屑地“呸”一声,骂道:“什么东西,小日本是你爷爷?这样谄媚,简直是忘了自己的根!”
一些官员听到这话,想他既然是个乞丐也无甚好计较,只当是疯人说疯话,并不理睬他。偏有一天,那新上任的一位厅长坐着小汽车在那乞丐面前驶过,也招来乞丐的一片骂声。这件事被有心人听见传到了厅长的耳朵里,这厅长啊,肚子比船还大,可这气量却比蚂蚁还小,他听说了以后,立马派了几个人把乞丐抓了来审讯,还恐吓他说要上报给日本军官山本。只听那乞丐冷笑一声:“日本人是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让你都忘了本了,我看你简直不是个人,简直不是!真是!反了天了,我看就是日本人的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还是会乖乖听命于他们。哼!你个不要脸的混账玩意儿!”
厅长一听,气得脸都歪了,立马派人将乞丐送进日本军官山本那里去讨好一下。乞丐进了日本人的看管所之后,大家都不晓得他在所里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凭他那一身的反骨定是被那毒心肠的日本人折磨得半死不活。
可巧的是,我一天夜晚在院门口吹风时见到了他,他比以前还瘦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身上的衣服比以前的还破还烂,处处沾了血。他似乎也看见了我,我很惊讶,他看见我并不逃,反倒朝我走过来,露出恳切的眼神:“是您,你曾送给我书的,我要告知您,我要走了,要离开北平了……”没想到,他还这样讲情意。他跟我道了别便离开了。我想他到底是个不一样的北平人。
没过一天,街上的骚动让全城的人们都知道了一件天大的事。那就是山本和两个侍卫同时被一个中国人用刀砍死了,死得很惨。而杀死日本人的是个中国人,听说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气色倒是不错。
再去找那个乞丐,日本人找不到,大家也没找到。有个瘦瘦的小乞丐小可儿说:“他早飞走啦,飞到上海去了,他说再去上海杀日本鬼子……”有人不屑,有人叹他傻,有人长叹一声。我想:他确实是个不一样的北平人。
至于后来,我们也只是听说,上海多了个有名的乞丐,也是专门偷偷地想着法子进到日本人的军营去杀日本鬼子。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