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 迹
山顶上，阳光起雾了，我说南瓜，好像星星
山坡上，吃草的羊起雾了
我说上帝，吹灭了一盏灯，还会在人间重新点亮
草原上，辽阔起雾了
我说繁衍，牛犊降生，轻风扶它在雾中站立
白色毡房，好像圣洁的宫殿
女人好像王妃，男人好像国王
地上流淌的水起雾了，天上翱翔的鹰起雾了
一条路在转弯处起雾了，我说神灵，从身边默默走过
一块石子扔进雾里，再平凡的事物也有奇迹
石子落地，大地给我回响
回响也起雾了，我说相信
石子已飞上天空，为我洒下星光
睡眠清明
四月四日，楼下的杏花开了三天，就快要疯了
四月四日这一天，我沉睡不醒，想用睡眠死一回
只想用死推开四壁，看瓦片一片片落下化为斑鸠一只只飞起
只想用死把群山也叫过来，抱我在怀里
河水濯骨，鸟鸣掏耳
在它的怀里流淌如转弯的泡沫
在它的怀里起伏，在它的怀里汹涌，汇入天边的汪洋
河的两岸不见了
海的海滩也不见了
用睡眠死一回，仿佛真死
仿佛真死了，发现自己的衣襟还勾着月光下的屋檐
念妻儿，念父母，念兄弟，念到哭
我在每一座桥下看见我的祖父，想哭
在每一棵杏树下遇见醉倒的杜牧，想哭
人死何处不相逢，对窗纸后的王禹俏拱一拱手过河去
被那个站在船头的人看见，又被那个坐在岸边上往河里扔石头
的人看见
就让我化作岸上的一棵柳树吧
让我化作山坡上的一棵杏树，惊慌中开出白花
盘山路使雨中的行人短了一截
酒气从瓶盖处散出来，小草代故人醉了
小草醉而不语，有人在自语中侧过脸去
让我化蟾蜍跳进祭祀者的篮子，让我在篮子里醒来
让他看见我的喉咙汹涌，把到嘴边的话一句句咽下
下山去
我在山顶上，看见盘羊
嘴里的草，胃里的群山
天光动而宿鸟醒
小羊降生了。我下山去
山腰上路过一座寺院
结识几个僧人
钟声，香雾，经文
大明咒，从里面传出来
草木慈悲，我下山去
山脚下，我垦好一块土
修起一幢房，远娶娇艳妻
生养绕膝子
食时蔬，贮新粮
篱笆，又绿了
我下山去
河流下山去，我看见大海
时光下山去，我化作骨灰
骨灰发酵，酿成好酒
我下山去
看见那花儿，草儿都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