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字是孟胜西写的啊?
许鸿菱握着铅笔,问单雪茹:“他现在怎么没继续跟您学了?”
单雪茹看着那幅字,叹口气:“那孩子,不容易。”
也是在单雪茹的叹惋里,许鸿菱才知道,这个始终像松柏一样让人仰望的少年,是经历了多少风雪才活得那么挺俊又清冷。
孟胜西的母亲早逝,父亲是名油漆工,早年患了尘肺病,多年来始终不见好。单雪茹算是他的远房姨婆,是那种淡到近乎没有的血缘关系,但她心肠好,自己无儿无女,便把他当亲孙子一样教导,一直暗地里资助他。
“他性子倔,始终不肯要我的钱,还想办法赚钱来还给我。”
许鸿菱想到了刚见面时他递给单雪茹的那个棕色小布包——鼓鼓的,应该是他存了很久的吧。她把铅笔放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单老师,你知道西西他一般在哪里卖冰粉吗?”
05
她从小区里走出来,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灰蓝的天空,路边的林荫里只有少许蝉在有气无力地叫唤,原来夏天是真的结束了。
天气转凉,那他的冰粉还好卖吗?
许鸿菱看着巷口那个守在三轮车前仍坐得直挺挺的少年。
三轮车上用红笔写着“冰粉、凉糕”四个大字,现在人少,没有什么生意,他在认真地翻看一本物理书。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的模样,即使是在这灰扑扑的小巷,他也依旧纤尘不染。
许鸿菱没过去和他打招呼,她偷偷叫住几个玩闹的小孩,把兜里的零钱全都递给他们:“姐姐请你们吃冰粉好不好啊?”
小孩们拿了钱,一溜烟跑得飞快。
许鸿菱偷偷站在远处,看他放下物理书,小心地给这群孩子盛冰粉,眉眼里的坚冰融化,恰如当初他一声声教她韵母时的有耐心模样。
她的心里有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流过,好像看到他开心,她的内心也会变得暖融融的。
这是为什么呢?
许鸿菱不知道。
但她仍忍不住支开司机,每天来这个巷口,递给那群小孩很多钱,然后让他们去孟胜西那里买冰粉吃。
直到一个周日的傍晚,许鸿菱等了许久,都没看到孟胜西的身影。
天上落起了小雨,她没带伞,怕雨再下大了,只好背着书包往回走。
“许鸿菱。”
一阵疏朗的男声响起,许鸿菱转过身去。
她看到孟胜西站在不远处,撑着一把紫色的伞,朝她走来。
她忽然有些紧张,怎么办,他发现了她,会不会觉得她窥探了他卖冰粉的秘密,刺痛了他的自尊,会不会以后再也不让她来了……
他却只是平静地问她:“带伞了吗?”
她摇头。那把紫色的伞被移到了她的头顶,她抬眼就能看到伞面印着的“江利油漆”四个大字。这应该是他父亲从前工作时油漆商家送的。她蓦地想到赵湛,还有班里其他男同学那些印满了Logo的球鞋、书包。
说不清什么滋味,她只觉得他撑着这把伞泰然自若的样子,让她心里有些酸。
“下次来,不用躲着,你过来就是,我给你盛冰粉。”
许鸿菱捏着衣角:“你都知道了啊。”
“嗯。”他把伞往她那边移了移,“以后周日别来,我要去补习机构。”他以前是带周末的上午班,最近下午班的助教走了,他就把下午的活也揽过来了。
“哦。”许鸿菱想和他多说会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西西,天冷了,你还卖冰粉吗?”
他摇头:“要开始卖烤红薯了。”
她眼睛一亮:“我最爱吃烤红薯了,在仙台的时候,每天放学后,我爸爸来接我,每次都会背着我妈妈偷偷给我买一个烤红薯。那个时候……”
她忽地停了,没再往下说。
孟胜西好像感受到了她突如其来的难过,岔开话题:“你妈妈最近怎么没来接你呢?”
她低头看着街边溅起的雨珠:“她去日本了,明天是我爸爸的第一个忌日,她想回仙台,陪陪他。”
三月份的那场海啸,举世震惊,也让她的爸爸永远地留在了仙台。
孟胜西的脚步停下,握住她的手,像要传递给她什么力量,轻声说:“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