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湛说:“那个女孩的父亲是著名的VC投资人。”
许鸿菱懂了,那就是他的贵人吧。
赵湛问她:“要过去打招呼吗?”
许鸿菱轻轻摇头。她这样唐突地上前,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眼都很小很小。她想,她是这样,那个女孩肯定也是这样。
“我们走吧。”
许鸿菱说出这四个字,才发现自己已经声音哽咽,近乎流泪。
回程的飞机起飞时,机舱玻璃被雨水印出一个一个的小圆渍,许鸿菱蓦地想起有次她没头没脑地问孟胜西:“重庆冬天不下雪的话,那是不是就一直是晴天?”
在她的记忆里,仙台的冬天除了雪天,就是晴天,就像她的生命一样,除了喜欢,就是不喜欢,纯粹又分明。
孟胜西翻书的动作停住:“不是,重庆的冬天会下雨。”
下雨。
对啊,晴天和雪天之间,有雨天;而喜欢与不喜欢之间,也有一种隐秘的情感。
许鸿菱伸手在窗户玻璃上,默默写下一串日语——片思い。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悸动啊。
可惜飞机缓缓驶入平流层,她终究还是告别了这场冬季的雨。
09
“我得走了。”烧完纸,行完礼后,许鸿菱就要离开了。
灵堂上单雪茹的照片高高挂着,一如多年前她温和慈祥地看着这两个孩子。
孟胜西从身后拿出一个白盒子,递给许鸿菱。
“还给我准备了礼物啊。”她打开盒子,里面装满了粉粉的奶糖。
她一下愣住,把盒子放在旁边的桌上:“不好意思,我之前太爱吃糖了,把后面的牙齿都吃坏了,我先生就不准我再吃了。”
她的话明明是不满,语气却带着点娇嗔——整个人显得很好看,是那种被平安喜乐包围的好看。
孟胜西的手背在身后,指甲死死地掐着手心。她说:“那,再见了。”
“嗯,再见。”
他甚至没敢抬头看她和赵湛离去的背影,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接下那个女孩的围巾,明知她和赵湛就在榕树后,也没敢看他们离去的背影。
可他能怎么办呢?
第一次在单雪茹家见面时,他就知道,这个柔软的女生是在蜜罐里泡大的——笑起来那么甜啊。
等他终于存够了念高中、大学的学费,他可以不靠他人的资助,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他以为这样在她面前,内心深处的自卑便会少上一分。
于是,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接纳她的好。
直到那个雨天,她为了护住他那辆破车,住进了医院。
来和他谈话的是尤女士——高贵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女士。
“知道菱菱最爱吃什么吗?”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白盒子,里面装着粉粉的糖。
“你看,你连她平日里爱吃的东西都买不起、买不到。”
就这一句话、一个动作,便击败了少年人全部的自尊。
后来,他拼了命地学习,发誓要靠读书出人头地。可惜天意弄人,父亲的尘肺病日益严重,他不得不拿着高分,放弃北京的学校,留在了重庆。
填报志愿的时候,他才听到同学说:“看不出来湛哥这么拧,还为了以前那个转校生追去日本读大学……”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人与人之间当真有一道天生的鸿沟——鸿沟难越啊。
上大学后,他开始创业,和学长成立了一个游戏工作室。在最艰难的初期,是赵湛找到了他。
赵湛就像个魔鬼,引诱他:“陪我演一场戏,你的工作室差多少资金,我十倍补给你。”
他同魔鬼做了交易,放弃了他生命中唯一的甜。
10
“孟总,能问一下您这一生撒过谎吗?”
“撒过。”
撒过最大的谎,是十六岁那年,他拒绝少女手心上的糖,说“我不爱吃甜”。
一语成谶。往后的一生,他的唇齿间只余苦涩。
对不起,许鸿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