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那边的经济已经在逐步恢复,我上次回去,把你父亲的部分产业转移到了大阪,这次回去,我们就可以定居下来了。”
许鸿菱的手指绞着病号服的下摆:“可不可以晚点走。”
病房里瞬间陷入了沉默。
许鸿菱抬起头,对上尤女士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不可以,Ayako。”
这是尤女士回国后第一次叫她的日语名,她们私下一直用日语交流,平日里,她只觉得母亲说起日语来,很有昭和年代那些夫人的风情。但此刻,她觉得冷得她犹如坠入冰窖。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干涉过你的交友,你父亲对你的溺爱与纵容,我也从未加以阻拦。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只希望你平安就好。可是如今,你连平安都无法做到。你为了那个男生,把自己弄成这样……Ayako,你知不知道医生说你的右腿,今后可能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许鸿菱低下头,终于没再说一句话。
重庆的冬夜不安静,夜里吹着大风,吹得窗户噼里啪啦响。
许鸿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总觉得有人在拧病房的门把手。
她没叫醒睡得正熟的看护,自己拄着拐杖,起身开了门,门外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一个打盹的值班护士。
余光掠过脚下,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白色盒子,她打开盒子,里面满是粉粉的奶糖。
这是她第一次去单雪茹家,递给孟胜西却被他拒绝的那种糖。
许鸿菱想喊“西西”,又怕把值班护士吵醒了。
最终,她也只是张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08
许鸿菱离开得匆忙,尤女士甚至连期末考试都没让她去参加。
她们没有回仙台,直接去了大阪,许鸿菱又在那里重读高一。
新的学校,新的同学,课业也没有国内繁重,还会有嗲嗲的日本女同桌拉着她去看学校好看的小男生。
一切都很好,仿佛她在国内的那大半年,只是日光下蒸发的一场梦。
直到她高三那年,家里突然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穿着白衬衫的赵湛坐在沙发上,熟稔地和尤女士交谈。
赵湛少年时眉宇间的那股戾气退去,许鸿菱竟有些认不出来。
“小湛要来大阪读预科,菱菱也要努力啊,等你也上大学,你们还可以做伴。”
从尤女士这样的话里,许鸿菱也才明白过来,原来赵湛的背景真的不简单,怪不得当初她的腿伤成那样,尤女士也没追究过他。
吃完饭后,赵湛和她立在阳台上说话。
“从前的事,”赵湛斟酌了下,说了三个字,“很抱歉。”
他是真的想和她道歉,十五岁的自己太青涩、愚蠢,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只知道做各种坏事去吸引她的注意力。好在现在的他不会了,既然他敢追着来,便已经做好徐徐图之的准备了。
许鸿菱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随后,他慢慢同她讲着以前老师和同学们的近况。
说到好笑的地方时,他偶尔也会流露出从前那种痞痞的气息。
“哦,对了,孟胜西没去北京,留在重庆照顾他父亲。”
再听到这个名字,她还是忍不住心一滞。
她想说什么,然而,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那天晚上,许鸿菱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她敲开赵湛的房门,对他说:“我,我想去找他,你知道他在哪个学校的,对不对?”
赵湛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哑声道:“好,我帮你。”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赵湛用他自己的方式,瞒着尤女士,帮许鸿菱解决了签证、机票等一系列问题。
当他们站在孟胜西的宿舍楼下的一棵大树旁等他时,她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赵湛说孟胜西现在忙着创业,万事开头难,好在有贵人提携。
她问:“什么贵人?”
赵湛讳莫如深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等啊等,等到月色悄悄来临,她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清冷身影。
他比从前还要高,那样高的他,却愿意弯下身子,让身侧那个娇小的女孩为他戴上围巾。
他似乎对那个女孩说了什么,她被逗得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