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就同流合污了?”她说。
他从一个精巧的盒子里,捏出最后一个烟嘴,套上,然后把烟递给她,点上火。
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卷,熟练地吸了一口。她五指纤长,细骨薄肉,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的血脉。这姿势,与其说是抽烟,不如说是手模展示。
他们的话题依然散漫,没有方向与重心,却像两个比较耐心的垂钓者,等候着波光潋滟水面下的那条鱼。
“我有个困惑。”她说。
他点了下头,做出了答疑解惑的准备。
“一直以来,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就不知道怎么与人打交道。”
“这话怎么说。”
“比如吧,我跟你,现在,我就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王总?王叔叔?还是王大哥?或者……其他什么的。”
“这得看……你喜欢哪一个称呼呢?”
“我当然知道自己喜欢哪一个,我在猜——你喜欢哪一个呢?”
说完这句话,他们的目光啪地一下触上了、粘上了……四目相对,静穆不动,却已经有点藕丝缠绵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陡然响起——还是那段优美的旋律。显然,这不是一个恰当的来电。她显然受到了打扰,但表现得却跟没听见一般,还是他多余地提醒了一下。
“是租客的……这么麻烦!”她恼怒地说,把烟头在烟灰缸里一弹,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屏,然后接听了电话。
从她们的对话里,他听得出来,对方需要她的一个签字。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他低声说。
“需要我本人的一个签字。”她为难地说,“要我现在过去一下。”
“你如果有事儿,就先去忙。”他体贴地说。
“今天是我们完整的时间,我不愿意。”她说,脸上有一点被人抢走玩具的童年表情。今天,是她在国内最后一个夜晚,她不想一个人度过。
他心里泛起一阵怜惜,就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甚至想殷勤点了——我陪你去吧。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幸亏车子让司机开去保养了。如果车钥匙在手,以他现在的状态,一定会顺理成章地陪她去了。如果是那样,整个故事的发展就大相径庭了。
“那么,我们说好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她的话有命令的味道。
他思忖片刻,有点为难地点下头。其实,他真正为难的是自己的怎么这么听话。
“好好等我。”她伸过手,轻柔地拍拍他的手,然后媚媚地一笑,翩然而去。
他看着她在门口招手打车。他看着她坐进车里。她坐进了车子后座。只有粗俗的女性才坐在前座呢,他想。上车的时候,她微微伏下腰,两手在后面拢住裙子的后摆……谁说过的,美人就是细节之处经得起挑剔的。
她在车窗里,还向他摆摆手——白白的手掌,像一朵百合。他也挥挥手,心里翻腾着沮丧与甜蜜。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着大人回来的孩子。大人虽然没有具体的承诺,但孩子却分明看到了玩具和糖果。
他要了壶菊花茶。这时,他发现烟没了。
他唤来服务员,要一包“中华”。服务员说没有。他又问有没有“芙蓉王”,服务员说有,旋即取来。他看了一眼,摇摇头。他要的是极品“芙蓉王”,蓝盒的那种。他只抽软包“中华”和极品“芙蓉王”。
因为是熟人,服务员表示,可为他外出购买。他想了想,说,还是自己去吧,现在假烟这么多。
他指了指座位,叮嘱服务员帮他照看一下。
外面是嘈杂的。咖啡厅对面的一家羊汤馆,把生意摆到了人行道上。街口就有一家他熟悉的烟酒专卖店,有着花里胡哨的店面。他要了两包“中华”,检查了一下防伪标志,然后扯开透明的塑料纸和锡纸,顿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上一口。
烟草的醇香弥漫开来,身体似乎舒缓了许多。这时候,他看见了邻近街道的一个门脸。门脸比较素净,上书“海之韵”。
这是一家养生馆。养生馆的斜对面,就是派出所。派出所门口停着警车。两个警察在站着说话。
那不是一般的养生馆。春天,他的颈椎不舒服了,去了两次,有一个自称中医的汉子给推拿了两次。第二次去的时候,领班就给他介绍了另外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