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烟酒专卖店的门口,一根烟快抽完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她的电话。她抱歉地说,她可能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你一定等我啊。她又一次叮嘱道。
好。他说。挂上电话的时候,他已经朝养生馆走去了。他有一种即将做贼的紧张,进门之前,还四下环顾了一下。
他一进门,领班马上站起来了,笑吟吟地打着招呼。前台的后面摆着一具神龛,里面供着一尊白瓷观世音。观世音的前面,摆放着灯盏与供果。旁边的墙上,贴着本店的服务项目——日式油压、芳香推背……后面写着价格。
欢迎光临。领班说。
请你换鞋。领班又说。
先生是点钟,还是排号?领班轻声问。
就找那个长头发的吧。他说。其实,他知道她的号码和姓氏,他不想说。
18号,有客人来了。领班朝后面喊了一声。
服务项目都明码实价地挂在墙上了。当然没有色情项目。但是,对熟客,这里却有另一套项目,如同老电影里地下党接头一般,外人看不出内里的机关。
他走过的城市多了。他熟悉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
从养生馆里出来,就像浮出水面一样,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街边,有一群小学生穿着肥大的校服,响亮地嬉逐着。小孩子的情绪感染了他。他的步履也轻快了几下。他看了一下表,这趟“买烟”,花了四十五分钟时间,正好是小学生的一节课。
他快步走回咖啡厅。在门口,他就看见了他们的位子空着。她还没有回来。
他谢过服务员的照顾。茶壶里的水依然温热。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漫入身体深处。他想起了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故事,他微微嘲笑了自己一下。他对自己,有了一种釜底抽薪的欣慰。
他拿起电话,打给办公室的秘书。他让她在新开业的天天渔港订个包间,然后通知大盛小娜刘鸣姜威璐璐他们人。他算了一下,整好八个人,一桌。
他琢磨好了,晚上给她搞一个欢送仪式,把她在公司的几个好友都拽上。他想像得出她们见面时的欢乐场面。
天色微暗。他把台灯的旋钮调到了最大。他拿起一本杂志,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篇介绍办公室风水的文章上。
文章看完了,她还没有回来。他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响了,但没人接听。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前,他看到她钻出了出租车。她兴冲冲地望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电话。隔着玻璃,他似乎听到了那首好听的旋律。
“久等啦。”还没坐下,她就迭声道歉。
“没什么。”他放下手里的杂志,问道,“处理完了?”
“完啦。”
“你再喝点什么吗?”
“不来啦。你想好了,晚上去哪家餐厅?”
“有一家新开业的餐厅,还不错。晚上我们吃海鲜,给你送行。”
“好啊!在上海,经常想念这里的海鲜。”
“先给你吹个风儿,到时候还有惊喜呢。”
手机响起了嘀嘀的短信提示音。他低头看了一下。秘书发来短信,包间已经确认——508。
“你不是问,你该怎么称呼我吗?”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哦——你想好啦?”
“嗯。”他整个后背贴住了椅子靠背,心里多出一点踏实。
她的身子往前一趄,脸上显出期待的神情,眼珠柔柔的看着他,鼓励着他。
“你就叫我叔叔吧。”他说。
“叔叔?”她惊异地张大嘴,白皙的面孔倏地涨红了。这是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回答。这一瞬间的惊诧,一览无余地暴露了她的失望、不解,甚至委屈。
她垂下头,看着手里攥着的一盒烟嘴。这是她刚才特意拐弯去买的。她把头一下子扭到窗外了,片刻,又猛地转过来,直直地望着他。她的目光在做着最后的探询。她几乎是在喃喃自语了:“怎么是……叔叔?”
“对,就是叔叔!”他坚定地说,下巴两侧的嚼肌蠕动了一下。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间刚刚清扫干净的房间,阳光通透,明亮宽敞,自己在这样的房间说话,显得格外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