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虎病房一墙之隔的一间病房里,医生忙乱半天,孟小山悠悠地醒了。看到自己在医院,还有个女护士正在换吊瓶,他双手抓住自己的裤裆位置,大喊一声,直接又晕过去了。
经医生检查,孟小山一侧睾丸被利器划伤,没有及时治疗,自己用土方拿野草熬煮之后敷贴伤处,导致创口感染,再拖两天不来医院吊青霉素,怕是一条命就地要交代了。
对孟小山的询问是在医院房间进行的。惨白着一张小脸的孟小山,气若游丝地哑着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讲述:“我从老大的自行车上出溜下来,几步跑到河滩,吴虎正把一根绳子埋到沙堆里,埋得很深的时候,他自己一拽绳子,沙堆崩塌,沙粒四射。我来了之后,我俩一个挖沙坑,一个埋土,然后共同拽绳子,一起瞧看沙堆四散爆裂。我正埋绳子,吴虎那个坏种,趁我头低下,他忽然就拽绳子,埋在沙堆里的绳子一跃而起,直接摔到我眼睛上,沙颗子四处崩裂着溅射开,粗大的湿沙块儿扑的我满头满脸浑身是沙。我朝吴虎喊一声,操你妈,你能不能看着点儿人。他听我骂他,往起一站,拿手直接戳我眼睛,他手上全是沙粒子,扑簌簌直往我眼睛和嘴巴里掉,我抬手挥开他手腕子,就这样我俩打起来了。吴虎被我家老二调教的,打架尽使下三滥手段,他起手就往我裤裆里踹了一脚,我疼得龇牙咧嘴弯下腰,装兜里的小刀掉出来了,他一把从地上抢走了我的刀,顺路抬手冲我裤裆划了一刀,我当时疼得脑袋炸裂了一样。我骂吴虎,我睡你姐。吴虎一听我说吴菲菲,拿着刀就是扎我。后来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就是在医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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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问孟小山,谁把你送到二十里峁的。孟小山说,具体是谁我也说不清楚。知道把我往二十里峁送的人,不是我们家老大就是老二。再没其他人了。你们问问他俩就知道了。
还没等公安铺开大网,孟大刚的消息就主动送上来了。来公安局报案的正是那个挑粪后生。挑粪后生看着蔫蔫的、文文弱弱,说起话来却利利索索,清清楚楚。
“公安同志,我是城西枣林沟的村民,我叫王小火。今年十八,虚岁。我有两件事情向公安同志汇报。第一件事,我要告状,告的是北池村居住户孟大刚,他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坑蒙拐骗我姐,并且在没有任何公家手续和双方家长同意的情况下,把我姐强行带到他们家居住,对我们全家和我姐的名声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我们一家人本来是枣林沟二村村民里威望最高的,我爸一天出去给村里人说事断理,我爸在我们村吐口唾沫,都能砸出个坑来。如今被孟大刚把我们一家名声搞臭,我和我爸一出门就被人戳脊梁骨。我跟踪了孟大刚几回,想找机会给他泼两桶大粪,可是总也没成功,一是我觉得自己不是他对手,二是他出来进去总是自行车上带着我姐,我泼他大粪,就肯定得往我姐身上溅粪点子。我爸说过,管我姐是他的事,我没道理横插一杠子,弟弟管姐姐。所以我就一次次眼睁睁看着孟大刚那个挨千刀的从我跟前,拉着我姐扬长而去。”
王小火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却对公安递过来的洋瓷茶缸子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农村人邋遢的,不要脏了你们的好茶缸子。我说的第二件事,是那天半后晌,我姐回家来了,我和我爸在脑畔上瞭见孟大刚把我姐放到村口,我操起我们家杀猪刀,准备叫几个我们村的后生,卸他一条腿。我爸不让,他说孟大刚的狗命,不值当脏了咱的手。我爸还说,他的女儿,已经叫那个■货糟蹋了,再不能让一个儿沾上孟大刚这泡狗屎,一辈子甩不脱。等我姐回到我们院子里,刚一进门,我爸把我姐锁在东窑,不让出门。我姐在窑里鬼哭狼嚎,我爸没理她,叫我抓紧进城叫我舅来家一趟,商量一下,咋个处理我姐和孟大刚做下的辱没门风的丑事。我骑上自行车回城的路上,在油路往二十里峁村拐弯的口上,看见孟大刚自行车前梁上驮着个人,正急着往二十里峁跑。二十里峁是外爷家的村子,我想跟上去看个究竟,又想起我爸在窑里等着,我就车子蹬得飞快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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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舅到了我们家里,跟我爸盘腿坐在炕上,围住小炕桌,就着一碟子腌蔓菁,边喝烧酒边说事。我舅的意思是,既然生米已经成了熟饭,不如索性把这种没脑子的女子嫁给孟大刚算了,又能堵众人的嘴,又给女子寻个出路。我爸一听这话,不等我舅话说完,直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掼,酒盅子被筷子带翻了,酒洒了,他们也不管。我爸跟我舅说,这是不可能的,我养活她一辈子,也不能把女子给那种人。将来抱上个外孙子,就地叫娃娃有个流氓老子,还有个流氓叔老子,可是把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瞎事干下了。我舅看我爸态度坚决,就说,既然你这么想,这个事情咱们跟孟大刚那种生瓜,就不能硬来。咱找上个说话人,给孟大刚递个话,劝一劝这个流氓,就说咱已经在农村给女子说好一门亲了。你再回头给你们村里那个寡妇说一说,就说你愿意把女子给她的儿做媳妇。你要舍得你那两孔石窑,就说给女子做陪嫁呀。寡妇肯定愿意呀。咱俩分头行动,你去找人给寡妇递话,一定把亲事说踏实了。让小火捎我到二十里峁,找找孟大刚的外爷,我早年跟他打过一次交道,是个硬把人手,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没脑子货。由他出面给孟大刚说话,估计那个二杆子货也能过过脑子,谋算谋算,不至于跟咱闹得打架害命太难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