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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飘飘

时间:2024-04-05    来源:馨文居    作者:陈志  阅读:

  01

  太阳发疯了。

  大地连日高烧。

  没有乌云。没有小鸟。天空很孤独。

  书房里,空调吐气如兰。一双枯燥无趣的手,在笔记本电脑上噼哩叭啦,织梦——对,就是织梦,织一段瑰丽无比的春梦。

  剧情正嗨,手机忽地唱了起来: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哥哥!”茜在电话中脆脆地喊,宛如百灵鸟的叫声。

  “嗯。”

  “你在家吗?”

  “在。”

  啪!电话挂断了。

  这丫头,要干嘛呢?

  我被热浪拦在屋内,已经很多天了。白天织梦,待太阳困乏,歪到大蜀山西边,方才溜出去喘口气,打篮球,或游泳。我们小区有篮球场,没泳池。要游泳,得去北面的花园城小区。不远,走路二十分钟。

  泳池是露天的,状如鸭蛋,蛮漂亮。这段时间,游泳的人多,饺子似的,在汤锅里攘挤。什么样的人都有: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俊的丑的,胖的瘦的……泳衣的式样和颜色也是应有尽有,斗艳争奇。

  我一面游泳,一面欣赏“风景”。有个娃娃脸,一身鹅黄色的泳裙,每天准时出现,水蛇似的,在泳池的人缝里穿针,很是轻盈曼妙。泳姿很正,如教课书上画的。

  “风景”不仅能欣赏,也可以去撩。我是“单身狗”,正好。我用漂亮的“狗刨”姿势在她身边来回晃悠,不几趟,就成功晃晕了她。我很得意。信心爆棚地说:“你肯定是被我不凡的气质所吸引。”她呵呵一笑:“我近视,根本看不清你的模样。”的确,她不戴眼镜,就是小瞎子,要看我,得凑近身子,再眯上双眸,使劲朝我“聚光”。

  她比我小了九岁,是个即将上高三的中学生。我喊她“妹妹”——那时我见着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都爱心泛滥地叫“妹妹”。起初,她是不爱听的。努努嘴:“你的妹妹是那位呢。”

  茜说的是莉。长发披肩,身似弱柳,尚未长开。而茜,短发齐耳,体态婀娜,含苞待放。她们性子差距也大。茜羞涩,话不多,爱笑,也爱生气。莉则快人快语,说话不带脑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似乎不知烦恼为何物。

  莉不爱学习,在葛大店某个职校里混时间。她爸是搞工程的。暴发户。有次,我用夸张的语气对茜说:“听说她家的房子多如葱,长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

  “那你还不赶紧追她去?她家那么有钱,人又漂亮,性子也好,说话还有趣!”茜幽幽地说。

  “怎么听着像林黛玉,有股子酸酸的味道呢!”我笑着打趣。

  两片彩云爬上了双颊,染红了一池清水。她扭捏起来。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猛地一转身,极夸张地往前“扑嗵”一声,水花便扑啦啦地飞起来,溅了我一脸。待我用手拔开眼睑上的水珠,睁眼望去,她已蹬着嫩藕似的双腿,一伸一缩,快速远去了。

  我也和莉聊天,嬉戏,打闹。茜就离得远远的,不时故作无意地瞟我们一眼。我用手招她过来,她就扭过脸去,假装没看见。她为何不愿结识莉呢?女孩的心思,是天上的云,飘忽不定。我懒得猜。我的心,尚挂在前女友身上,没有取回来。

  花园城挨着董铺湖而建,景色很美。夜色更撩人。晚饭后,我常去散步。茜多半会扑啦啦飞下来,过不大一会,再飞回去(温习功课)。在铺着防腐木的栈道上,在昏暗的路灯下,在葱茏的绿树下,我们喁喁私语。

  董铺湖的一隅,被花园城圈进了自家园子里,成了“内湖”,是圆形的。瞄着清幽幽的湖面,我忽生奇想:“妹妹你瞧,这湖多像一只少女的眼呀!”

  “哪里像?”茜瞪大眼睛(戴着隐形眼镜),顺着我的目光望向湖面。

  “她圆溜溜的,水汪汪的,清澈,温柔——不是很像少女的眸子吗?白天,她含情脉脉,浅笑依依;夜晚,她目光迷离,睡意朦胧……”

  “哥哥,你说话真逗!”茜咯咯咯地笑。脆脆的,亮亮的,似百灵鸟的歌声。风掀着她果绿色的裙角,撒着欢儿。

  我得意洋洋,接着卖弄:“其实她是在流泪呢!”

  “为什么?”

  “你想呀,你们花园城的高楼踩着她的眼睫毛了,挡住她的视线了,她能不伤心不哭泣么?”

  我每次天马行空地瞎掰,总能换来她阵阵脆亮的笑声。风也知趣,拖着笑声,在董铺湖上空,绕来绕去。

  有时,董铺湖的风很野,总一个劲地扯着裙角不松手,她便急了,不住地弯腰用手摁着。我就笑了:“妹妹,董铺湖的风很多情呢。”

  她正恼呢,歪着脑袋觑着我:“怎么说?”

  “它呀,有时清凉温柔,有时又调皮可爱;一会蹭到我的额上亲亲,一会又跑去你的颊上吻吻。当然,它可能是个女生,也可能是个男生。你瞧它,也喜欢拽着美女的裙子不放呢……它多欢快多自在呀!谁也管不着,谁也拿它没办法!”

  茜弯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索性就扬起娇嫩的小脸,闭上双眸,任董铺湖的风抚摸、亲吻。那董铺湖的风,就更轻狂了,扯着她的裙袂,浪,浪里个浪……

  “哥哥,你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是吗?”茜忽而偏转头,一脸认真地问。短发借着风力,拼命拉扯着自己,似乎想要伸得更长,更长。

  茜看过我织的一段桃花春梦,说很喜欢;也知道我和女友分手不多久,还陷在泥潭里。她似乎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

  她问的是莉?还是同样一头长发的前女友?

长发飘飘

  02

  咚咚咚!

  门忽然喊了起来。将我的思绪从董铺湖边拉回。起身走出书房,打开门。

  居然是茜!真意外!

  午后两点,天正热呢!

  她刚爬了六楼。粉扑扑的小脸,沁着豆大的汗珠,像是淋过一场雨;月白色的碎花长裙里,饱满的胸脯不安分地颤动着。唇角上扬,喘吁吁的……粉色的香气尖叫着,朝我扑来。心慌慌的。不敢多嗅。也不敢多窥。强压着心跳,将她带入书房,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天这么热,你怎么跑来了?”

  “哥哥,意外吗?惊喜吗?”茜一面用纸巾擦拭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一面孩子气地笑。

  我能不惊喜吗?能不意外吗?但我是哥哥,哥哥就得有哥哥的样子!脸板着,一本正经:“嗯。可你怎能一个人随便往一个单身男人家里乱跑呢?遇着了坏人怎么办?”

  “你不是我哥哥么!”茜撅着红润的小嘴,颇有些委屈地低声嘟囔。

  “我们认识时间还不长……”我瞧她眉眼垂下去,不忍多说了,转而笑道,“下不为例啊。女孩子家,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的。”

  “嗯。我知道了。”茜乖乖地应着,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忽而想起了什么,又欢快起来,手指着书桌上她带来的红袋子,忽闪着眼睛说,“哥哥,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笑着瞎猜。老半天也猜不出来。茜就万分得意地打开塑料袋,露出坛状的一个挺大的玻璃瓶来。是满满一瓶子的绿豆——粥,很浓,几乎没有汤了。份量很不少,够两个人吃的。

  “哪里弄的?”我很吃惊。

  “天太热了,容易上火。我妈今天不在家。我就想着煮点冰糖绿豆汤送给你喝。我用高压锅熬的。第一次烧,水放少了,都干巴巴的了。嘻嘻!哥哥,你快尝尝,不许说不好吃噢……”茜立在书桌旁,嘁嘁喳喳,很是兴奋。

  我望着这个笑呵呵的傻丫头,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说不出话来。我们认识以来,我这个所谓的“哥哥”,不曾对她有过任何表示,哪怕是一只雪糕!

  不知是冰糖放多了,还是我的味觉发生了错觉,那绿豆汤委实是太甜了,腻住了我的嗓子,难以下咽——这大约是我吃过的最甜的绿豆汤了吧!

长发飘飘

  03

  我一直活在梦里。

  梦碎了,也走不出来。将思念当线,用时光作针,织梦。织一段虚无飘渺的白日梦,将自己感动哭。我知道这样并不好。

  幸好遇见了茜。

  我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吧。或许,还夹着一丝崇拜——通常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对大哥哥们都有的那种感情。说不清。但她还在上学,太小。只能作“妹妹”。这也很好。

  还有个没甚心思的莉。

  织梦。说笑。我努力转移视线,让过去的过去。但遗忘并不容易。人生里,有很多人和事,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也无法替代。一个人无法替代另一个人,如同月亮替代不了太阳,星星无法成为月亮。

  茜很听话。那是她第一次去我家,也是最后一次。天气转凉后,我去了西安,做生意。次年,她考上了南大。我想去南京见见她,但要么没勇气,要么被各种琐事纠缠着,终没去成。

  后来,我搬了家。结婚。生子。

  时光,走着走着,就老了。人,走着走着,就丢了。莉丢了,和我的吉它一起。怎样丢的?说不清。还有茜,也丢了。电话和QQ都在,就是找不到理由联系。无话可说。

  那天傍晚,市民广场上,风吹影动,鸟飞蝶舞。人真多。风筝也多。天鹅湖的风,温温软软的,像甜美的少女,诱惑着风筝。孩子们地上喊,风筝天上叫。天空挤满了欢乐。

  “蝴蝶”飞呀飞,拽着小儿,追风去。不好,枝桠半途打劫了“蝴蝶”。小儿焦急地唤我。

  正要前去救驾,蓦地听到一阵咯咯咯地笑,脆脆的,亮亮的,似百灵鸟的歌声。我愣住了。寻声望去,一位步态轻盈身材袅娜的女子,正从我面前走过。边走边侧脸和身旁的高大男子怀里的孩子逗笑。孩子不过两三岁吧,也是娃娃脸,很可爱。

  天鹅湖的风,忽而骚动起来,扯起她秀美的披肩长发,飘呀,飘呀,飘呀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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