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非理性选择:你觉得一个人样样都不错,长相好,职业好,体贴关心你,处到形影不离的地步,但到了一起,没有激情、冲动;反之,另一个人感觉平平,没有堂堂仪表,没有体面的职业,但你们稍一接触,像有电流通过,你为你身体的反应羞耻、惊慌,这是爱吗?
高层次的爱是心灵与心灵的碰撞;低层次的爱是器官与器官的接触。
地久天长的魂牵梦萦,天荒地老的意犹未尽之后……解语和何可至有了一次肌肤之亲,是猝然之下,又是意料之中,那天,是周末,工业园区在“天星”招待开发商,其中,有一位姓唐的敦实男人是何可至的战友,两人说起在部队的生活,又谈到当今的时事,边说边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姓唐的不时盯着解语看,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全是会意,告别时他紧握着解语的手,说:“可至是个好人。你们要好好地相处。”
“何可至和他说了什么了?”解语的脸烧到耳根。
……客人散了后,何可至眼球发红,喋喋不休和解语说着话,解语见他有些失态,给他泡了杯茶,他端起来喝了口,不小心吸进一个茶叶末子去,又吐出来,红着眼问她:“咱们晚上就不回去了,你敢吗?”
“不回干吗?”明明知道何可至有了七分醉意,解语偏偏和他较真。
“说说你和我的问题。”何可至醉眼迷蒙出神地看着解语。
“我们有什么问题?”解语笑。何可至剥开一只香蕉往她的嘴里塞。两人当时坐在客房的单人沙发两端,何可至坐在左边,解语坐在右边,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何可至前天才陪妻儿从北京复查身体回来,这几日,公务夹着会务忙得连轴转,两人还没坐下来说过话呢。
“这段太累了,脑袋里老像过电影。”何可至轻吹着飘浮在茶水上面的茶叶,又喝了一小口,接着说:“在北京,可想见你了。每次外出的时候,都更想见你。”如果不是喝了酒,何可至不会如此直白。
“是吗?”解语的脸烫得如同着了火。
“我没告诉过你。临回来时和她逛了次商场,看到一套黑色裙子,想你穿上肯定好看,下次去了给你买回来。”
“别乱买,你们男人买的衣服不能穿。”解语心里还是很高兴。
“真的,这么多年,我还没给你买过什么呢。我们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可至也许醉得很深,但他说的却不是醉话,他把解语连人带香蕉拉到他的腿上……多少,多少情致在体内奔涌……解语根本无法自持,也不想自持,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深深地……接吻,好长时间……好像要连对方的骨髓都吸空了……那晚的情景在过去了多少年之后,甚至在解语生命终结时,一个英俊的青年附在她左耳旁轻叫:“妈妈,你醒醒。我是你儿子梁音。你睁开眼看看我。”满头银发,瘦弱成一片叶子的解语脑袋里乱得像电影中的一个混打场面,她不想睁眼,历历在目的是和何可至在一起的情景:那晚何可至穿一件黑白条的T恤,偏偏一只红衣领,“柒牌”系列中没有这样式的,之前,何可至说:“是在北京的时候,她买的,不穿吧,她不高兴。”
这个她是指王月美,解语没沿着何可至的话题往下说,但看那件T恤,怎么看都不顺眼,这样的设计吧,也见过。可在晚上,在昏黄的床头灯影下,显得有点不真实,有点夸张,有点怪怪……他眯眼、嘴角上翘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着光也有点怪怪,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的光渐渐变成了火,都觉得这雾里看花太虚伪,太没劲了……不知谁先动的手,解语只记得一团白肉贴近了她,和她缠在一起的时候——一直以来,对何可至这个男人心存的激情潮水般退去……两具肉体是那般陌生,不自在,不习惯!
因为爱,从来没有人说得出如何是正确,如何是错误,甚至没有人说得清,什么才是真正的爱。那么长时间的期待,那么长时间一个接一个日子的酝酿,想象、心绪波动……只为了那么一瞬的相聚。尔后,清楚了两具肉体的陌生?!心里并没有因为背叛了婚姻而感到一丝的罪恶;也没有因为空灵的情感落到实处有一丝的兴奋。有的只是虚空,只是失落,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后悔。明确了两具肉体的不和谐竟然会让原先想象中的完美留下丑陋。解语惊讶于自己的这个新发现,对于男人、女人的关系,竟会有这样特别的感受。
总之,那个晚上,十月二十四日,周五的那个晚上,一切,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像梦。以后,每个梦醒时分,解语总要神情恍惚一会儿,清醒到今夕何夕时,她总是甩甩头,企图让发生过的一切就像梦一样,如烟消散……
好多年来,一直在空灵的,梦幻的,不切实际的,心灵自由飞翔的,不缺吃少穿的日子中……飘浮。心灵多次被俗世的、庸碌的生活所扰,心情怕是厌烦的吧?以为只要一份纯纯的、灵肉相谐的爱,今生来世就再无遗憾。没想到“意犹未尽”之后是更添虚空色彩的意言未尽!一切的一切全是机缘,世上的万事万物,和谁在那一刻的时光里相遇,又在哪一刻的时光里重逢,到什么程度?留在哪里?全是机缘。这莫非就是人生的真谛?人生的真谛说到底便是一个意犹未尽。
因了这意犹未尽,古往今来的人类才渴望图腾又永远难能有真正意义上的图腾!
~
是晚,梁贵今突然回来,脸色灰白,神情慌慌的,身后还跟着毛刺,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落魄的形容,解语心里一惊:出了什么事?梁贵今打开保险柜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装了几叠钱,边和毛刺说:“现金就这么多,再给你个卡。无论花多少钱,都得搞定。”
“大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蹲监狱也不会把你供出来。”
“就说你借了我的车,省城办事回来,过铁路路灯坏了,没看清。”梁贵今拍了拍毛刺的肩,毛刺足足比他低一头,这会儿却昂首挺胸,像准备去就义的英雄。
原来,梁贵今和一帮狐朋狗友滑过雪,又喝了酒,从省城回来下了高速,在北城的一个铁道路口,黑灯瞎火的,开得快,没看见路旁有个骑自行车的女人,车开过时,只听到“呵”的一声惨叫……梁贵今头皮一炸,知道是撞人了,顿时吓得三魂丢俩,车也不敢开了,就停在了路边,颤抖着腿,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住在铁路附近的毛刺家。
毛刺听明白了事由,让他等着。跑到铁路旁找到了被撞的女人,把她送到医院,万幸的是,人还活着,只是头部受了伤,需要做开颅手术。毛刺把事故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说他借了一个哥们的车办事,没想到会出这乱子,都怨该死的路灯坏了。被伤的女人是机关幼儿园的保育员,家里很穷。毛刺已和她的家人说好,如手术后女人没什么大事,就出一笔钱私了。
~
……手机一个劲儿地响,又是那个常怀宽,解语早把他的机号删了,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他常往解语所在的工业园区办公室、手机、家轮番要电话。果然,这边的铃声停了,家的电话马上响起,解语依然不动声色,梁贵今见妻子不接电话,他就去接了:“哪位?”
那边没了信儿,梁贵今“啪”地搁了。以后,好多次这种情况,梁贵今便和解语说:“一定是找你的,听到我的声音挂了。”
“找我不会打手机?对方又没出声怎就是找我了?”解语反唇相讥。
梁贵今想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