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声响过后,璞内一块硕大的美玉,晶莹剔透无半点瑕疵,瞬间碎了一地。
天边的晚霞火红如血,想卞郎出门时,也不过日出。我望着院中未曾摇落的梅花,不由感叹春来岁逝,光阴如水。
当年父亲是楚国有名的玉师。他毕生却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才情满腹的丁秋,一个是痴玉为结的卞和。父亲以玉为题,为我选择夫婿。卞郎胜出,我便遵从父命,与卞郎成亲。丁师兄黯然辞去,再无音信。
父亲早知荆山藏有美玉,已数次前往,却始终不得。最终,紧握卞郎双手,抱憾而去。
卞郎带我来到荆山脚下,一数也有3年之久。卞郎日出上山,日落而归。我在山下开了一块小小的园子,辛勤耕作。虽然形容日渐憔悴,但我无怨无悔,只求卞郎早日寻得美玉,夫妻相偕还乡。
身处荆山之尾,风来得猛些,却夹着沁人心脾的暖意,梅的暗香淡淡地荡漾在空气中,梅花簌簌地飘落。我的心禁不住闪过一丝失落。突然,门外几声朗笑传来。循声出门,正是卞郎回来了。卞郎手捧一块盘碟大小的椭圆石头,说:“香凝,我找到了!”
卞郎又说:“如此稀世珍宝,千年也难得一遇,既为楚之国宝,当为天下所共享。天未亮,卞郎收拾行装上路。十里长亭外,卞郎为我理去额边乱发,香凝,等我。”我的惜别之泪,霎时落了满地。
一个月了,我天天倚门张望。天已黄昏,只见远远有人手扶拐杖蹒跚走来。那人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垂到胸前,风吹起左腿下的裤管空空荡荡。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厥。
卞郎腿上的伤终于痊愈。那块玉璞却一直被卞郎揣在怀里。我看卞郎心情转好,就劝慰他:“纵然这真是一块美玉,相公也不必为了它受此酷刑……”话未说完,卞郎脸色逐渐凝重。
时光无手,却将屋前房后种满了梅树。百折不挠的梅,傲然风雪中的梅,一再被卞郎赞颂。而他却不知道,我更喜欢梅的香,那是迷人沉醉的暗香啊。
那一年,厉王驾崩,武王继位,卞郎再一次收拾行装。扶卞郎上马,前方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布满荆棘。
卞郎没有回头。我的心里哗哗下着大雨,仿佛这是一个生离死别的仲夏。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那匹马将卞郎驮回家中。马儿早已骨瘦如柴。我将卞郎扶到一把青藤椅上,两条裤管,双双飘落在我怀中。卞郎从胸前摸出那块璞,坚硬、冰凉。
得知文王要来荆山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卞郎抱着璞在路边恸哭了三天三夜,眼里流出了血。文王终于到了,与他并驾齐行的,竟然是丁秋!
正惊愕间,卞郎突然举起那块璞,向身旁的一块大石头猛然砸去。巨大的声响过后,璞内一块硕大的美玉,晶莹剔透无半点瑕疵,瞬间碎了一地。文王惶然下马,手捧碎玉,满脸痛惜之色。
卞郎双目如炬,直指丁秋:“并非世间无玉,难有识玉之人!”
文王抽出随身宝剑,刺向丁秋:“贱奴毁我国宝!”
丁秋大笑:“好一个‘并非世间无玉,难得有识玉之人’!卞和,当年香凝师妹比美玉哪里逊色半分!她又何曾遇到识玉之人!”
轻风吹过,梅花飘零。一位荆衩布裙面容苍老的村野妇人倚树而立。
从此世间再无和氏之璧,也不再有当日的香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