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秦晚香突然把目光从秀水身上拖走了,又移到了那床花被窝上。直到这个时候,秦晚香才开始说话。
这床被窝,好像前两天才洗过呢。秦晚香盯着花被窝说。声音不冷不热,一点温度也听不出来。
秀水一惊,马上想了一个理由说,我中午吃稀饭,不小心泼了点儿米汤在上面,就简单地洗了一下。
难怪,我说怎么只洗了筛子大一块呢。秦晚香说,说完笑了一下。
秦晚香笑得淡淡的,看起来却有点神秘,让秀水感到头皮发紧。秀水埋头琢磨秦晚香刚才的笑,还没琢磨出一个头绪,秦晚香忽然提起猪草筐走了。不过,秦晚香没有回水塘那边的土屋,而是走向了土场的另一边。那里是一片玉米地,秦晚香经常去那里打猪草。秀水这时看了一眼秦晚香手上的猪草筐,发现筐里才装了半筐猪草。
秦晚香走后,秀水扭过头,目光紧紧地跟着秦晚香的背影。秀水想,婆婆刚才不可能从花被窝上看出什么来,她也许只是对自己这么勤快地洗被窝感到好奇,又只洗了一小块,这就让她越发想不通了。秀水这么一想,心里便渐渐轻松下来。然后,她就放心地去晒花生了。
这些花生是秀水自己种的,都是三颗米的长花生。秀水喜欢这种花生,种子还是秀水托人从外地买的。本地的花生都只有两颗米,秀水嫌一个花生才两颗米太少了,就托人买了外地的花生种。秀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喜欢有三颗米的花生?
秀水把花生摊在一个簸箕里晒好,一抬头又看见了那床花被窝。今天的太阳的确好,才晒了一会儿,被窝上打湿的那一块已冒出了热气。秀水想,再晒半个小时,花被窝就可以收回卧房了。
这个时候,秦晚香突然又一次出现在土场上。她是不声不响地从玉米地走上土场的,走到身边了才被秀水发现。秀水觉得她像个鬼。
秦晚香的猪草筐这时已装满猪草,被她扛在肩上。她的手脚真是麻利,秀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猪草打满了。秦晚香虽说六十多了,但走起路来还像年轻人一样利索,一眨眼工夫就从秀水身边过去了。
经过那床花被窝时,秦晚香稍微停了一下,还迅速朝花被窝上扫了一眼。秀水的心马上一紧,像是被人扯了一下。不过,秦晚香只扫了一眼花被窝就走了,嘴里什么话也没说。
秀水看着秦晚香走下土场,又看着她走向水塘。直到秦晚香走到了水塘那边,秀水才松了一口气。然而,秀水刚把一口气松完,秦晚香却突然在水塘边上停住了脚步。
你的锅盖又坏了吗?秦晚香转过身来问。
秀水吓了一跳,额头上顿时沁出一层黄豆大的汗珠。她压根儿没想到秦晚香会问到锅盖,有点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索性摇摇头说,没坏。
锅盖没坏,李随来干什么?秦晚香张大嗓门问。
秀水的头一下子就晕了,好像被秦晚香猛地打了一闷棍。完了,婆婆发现我和李随的事了!秀水想。秀水这么一想,全身的筋骨像是一下子被人抽掉了,连站也站不稳,就一屁股坐在了土场上。
那天,秀水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土场上坐了多久,等她强撑着从地上起来时,秦晚香早已从水塘边消失了。秀水朝那栋土屋看过去,发现土屋的门已经打开,房顶的黑瓦上飘起了灰白色的炊烟。
3
第二天,秀水一大早就来到了秦晚香住的土屋门口。这天的天气又不错,不到七点钟,土屋就被朝霞染红了,看上去像一座金色城堡。
头天晚上,秀水一夜都没合眼。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她第一次彻夜不眠。上半夜,秀水差不多是在恐惧中度过的。她想,她和李随的事情十有八九是被婆婆发现了,等丈夫过年时从南方回来,婆婆肯定要告诉他。一想到这,秀水就忐忑不安,背上流冷汗。她并不是害怕丈夫骂她打她,主要是害怕这个家散了。秀水后来想,如果要想保住这个家,只有想办法堵住婆婆的嘴。下半夜,秀水就使劲地想堵嘴的办法。想来想去,一直想到天亮,秀水才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她决定,把婆婆请回楼房来一起住。
土屋的门已经开了,不过只开了一条缝。秀水歪着头朝屋里看了一眼,看见秦晚香正坐在墙边对镜梳头。秀水想直接进屋去请婆婆,可她的脚一到门口就挪不动了。自从秦晚香搬回土屋以后,秀水一次也没来过这里。秀水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这会儿,她实在不好意思自己走进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