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者兵兴,使在其间。夫使也者,所以通两国之情,释仇而约,易憾而欢者也。彼古人之用兵,非以为得已也。使而不失辞,两国之民实赖之,顾亦何恶哉!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盖曲尽人情者莫如《诗》。达乎《诗》而使,则道之以义,开之以理,广譬而约喻,用能曲尽人情,事无有不集者矣。然则古者之使,本乎曲尽人情,纷挐之辩不贵也。
及至列国之际,强弱之相形,众寡之相倾,一时鲜廉寡耻之徒往来乎其间,摇吻鼓舌,劫之以劳,诱之以利,怒之以其所甚辱,趋之以其所甚欲,捭阖而钳制之,以苟一时之成事者,此无异于白书而攫者也。盖其原起于鬼谷子,而成于仪秦。当是时也,相帅成风,其习已胶而不可解。世之所谓有道之士,若孟、荀,庄周,其立言论事,犹时有辩士之风,要其归以正,是以无讥焉。
汉兴,郦、陆、侯、随辈皆以辩闻,然嗜利无耻,不问道理之习亦少衰矣。以比古之贤使,诚为有间;至其辩析利害,切见事情,彼乌可废哉!繇数子以降,士之肆伟辩以济人之事者,不可胜数,厥跡之著,阙然有愧,史氏之罪也。故余录其可采者,为《辩士传》。又为叙古今使者之所以异而首之,俾奉命以行者有考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