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刑侦支队的新官们自然也要火一把。人总是要有进取心的,谁愿当草包?全队上下没日没夜地干,短短一周就破获了一批大要案。局务通报就这一周的政绩特别突出地表扬了老政委:从前政工模范如今侦察破案也有杀手锏;还大篇幅表扬了李兵,艾忠。大案队查获了社会上流传的金香炉走私案,抓获了陆毛狗带破了一起投毒杀人案,另一犯罪嫌疑人白无黑,日前在追捕中;点名表扬的还有江怀志,商君,经侦支队沈副支队长及一批探长。
通报也有批评的。在破积案专项斗争中,个别人思想麻痹,作风散慢,没破一起案,甚至发现了犯罪嫌疑人,不一查到底以至贻误战机叫犯罪嫌疑人遛了。
批评没点名,但圈内人知道那人是云雾庵。
没查陆毛狗走了白无黑,这帐记在云雾庵头上。倒霉吧?祸不单行。三天前接群众举报,云雾庵又到《好乐酒家》抓获一名《六,一九》凶杀案的疑犯,大家暂且是这么说的。
该疑犯在喝酒时吹嘘说,他某日看到一个女人杀了人。云雾庵将其带回审查时他已烂醉,待其酒醒时已凌晨三点,他趁云雾庵打个盹儿的功夫遛走了。好在云雾庵扣留了疑犯毕亚南的身份证,可次日去传讯这醉汉毕亚南时却无踪影,找他难于上青天。
据《六,一九》现场勘察,目击证人江中桥证言说:杀死田耕耘的凶手是男性。大家认为同是干保卫工作的干事江中桥,他所言的是男性凶手就一定不假。倘若他看到的也是一名女性凶手,那云雾庵就真正地吃不了兜着走,“死定”了。
“死不了,找到那酒鬼不就有交待了!”大豪说。“《六,一九》李兵他们这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商君说不如转给你办,如何?”
干侦破这行的人都明白,毕亚南没有问题他干吗跑呢,还离家出走?云雾庵想,人倒霉就捡硬骨头啃吧。“那就办吧,”雾庵说。“不配我一个人?”
大豪说:“都什么时候了,哪有人配你,撑一阵子,读书走人就完事了。”
“也是,谁愿沾我一身晦气!”云雾庵想让自己说话幽默一些,可喉咙一鲠,那声调儿也变了,眼也湿了。他知道自己处在人生路的低谷,不说别人怎么看自己,而是自己也感觉到抬不起头来。
大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真忙不过来时我派人上。”这是一句真话,他没幸运过,也没少倒霉。
雾庵说:“行啊。”
离开大豪的办公室,下楼出队,云雾庵突然觉得整个大院的人看他,那眼神都是怪怪的。有人主动与你打招呼,那是怜悯你;你抬头挺胸,那怕对人笑一笑,那是你装腔作势;想一想不如自己勾着头进低着头出;怎么也就是一个灰头灰脸灰溜溜。
《六.一九》,大案队办了一个多月,成僵案了,转了一个圈子,阴错阳差圈到自己头上,云雾庵怎么也觉得自己牛年不利。
《六,一九》一个多月前,大案队曾在支队案件研究会上汇报过。六月十九日零点三十分,死者之妻伍玉碧在自家门前的走廊上喊:“杀人了。”同一栋楼住户江中桥,上厕所时,看见伍玉碧抓住一个男子,就立即大叫:“送他去派出所!”就在这一刹那,该男子挣脱伍玉碧撒腿就跑。由于距离远,江中桥急追出该楼下,可凶手还是无踪影,于是他就帮忙报了案。
死者叫田耕耘,三十六岁,系三角刮刀刺穿心脏而死亡。调查发现,死者生前有婚外恋,死亡当晚十点五十五分才离开其情人牟小妮处。又查牟小妮,二十多岁,系单身,无仇杀纠纷;田耕耘之妻伍玉碧系四川巫县人,一年前嫁给田耕耘,案发当晚十一点十五分,她送其兄长去码头坐船,回家已是零点三十分。现场勘察,箱柜翻动,地上衣物杂什狼籍一片,清理现场发现被盗现款一千元。
综上所述,怀疑盗窃杀人。大案队调查对象无计其数,经伍玉碧,江中桥辨认在身高一米六五至一米六八的嫌疑对象里无一是现场逃走的那一个人。
大案队调查还发现,案发当晚十点二十分有一个女人在第二中学门卫室往田耕耘家打过一个电话,但未能提取一枚女性指纹。大案队几经调查排除了与死者有关的伍玉碧牟小妮后,也就一筹莫展了。
云雾庵调来《六,一九》看了一上午,晚上又找报案人江中桥谈了谈。江中桥只不过是重复案卷里记载了的情况,背台词似的一句不差,叫云雾庵反感却又无奈何。
他败兴出门。“是你妹妹?”一女人在厨房忙碌,云雾庵无话找话说。
“别人说柯蓝像我,夫妻像,”江中桥说。
“结婚了?”云雾庵记得笔录里说他是单身。
“正在办,”江中桥说。“你呢?”
“结了两次婚吧,不过是思想上结了的,如今打单过,没你幸运。”云雾庵调侃,“你忙,别送。”
“慢走,你这人好有趣,”江中桥说。
出巷口,路灯下云雾庵意外地见到了韦莲娜。她手里揣一包东西还对他笑呢。他心里说,有什么好笑的,我不就是个倒霉,你要是笑掉大牙就好了。他低着头装没看见她,能避开她最好。
“庵,别这样,”韦莲娜不笑了,声调儿还好沉重。
“有事?”他站住。
韦莲娜走拢来,说:“我到处找你,局食堂老王师傅说你两餐没去吃饭呢。”
云雾庵说:“没去吃饭就是吃不下,吃不下那就是吃多了,肚子撑住了,还去食堂吃那不把肚子撑破了!”他笑了。
都这样了,还那么幽默,不对,他的笑咋比哭还难看呢,韦莲娜只感到心揪紧了,眼儿要湿了。“我买了你爱吃的糍粑包油条,”她说,就把一包东西递他。“给。”
云雾庵心头一热,接了。
他们肩并肩往街上走,莲娜见他边走边狼吞虎咽,没吭声,也不知说什么好,可眨眼儿的功夫,那一包东西却没了。
“你也没吃吧?”雾庵问。
莲娜这才醒了似的感到自己很饿,没想到雾庵就只会来一个迟到的问候,心想:你怎么就不知道分一半给我吃呢。
“说吧,什么事?”雾庵问。
“没事,”莲娜说。
“这么晚,不会就是陪我在街上逛一逛吧?”
“那你说我能有什么事?”
“谁知道,商家的人,个个心狠手毒,我和你也就个手拉手,可你当着艾拉弟的面说我和你啥事儿也有过,只差没生下一个儿子;这次我倒霉,你商君小姨对我又雪上加霜,把李兵啃不动的硬骨头《六一九》扔给我,还说什么戴罪立功,还皮笑肉不笑说,‘我可是看好了你的’哟。”云雾庵拿腔捏调学舌商君说话。
韦莲娜笑了,说:“那女贼要真爱你,那会在乎我生儿子不儿子的?”
雾庵说:“你真脸皮厚。”
“对你这种人,脸皮薄了行吗?”韦莲娜说,冷不防云雾庵胳膊操她身后一揽带她转弯。她一惊,问:“干吗?”
雾庵说:“前头有一家《好吃不如饺子》,是个连锁店吧,我请你吃水饺如何?”
莲娜点头,没吭声,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