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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游巴尔干

时间:2023-12-02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樊北溟  阅读:

  Balkan

  斯洛文尼亚 布莱德湖

  被祝福的斯洛文尼亚

  夕阳在林间和水面上不断跳跃,渐渐就跳不动了。火车一头扎进紫黑色的暗夜,带着我向卢布尔雅那奔去。

  卢布尔雅那是斯洛文尼亚的首都。由于斯洛文尼亚属于申根国家,火车并没有在边境停留太久。路边匆匆晃过一块不起眼的、写着“斯洛文尼亚共和国”国名的小牌子,就算是跨越国境了。

  卢布尔雅那的建筑太无趣了。粗粗大大、方方正正,毫无特色,看不出新旧,也没有表情。墙角的涂鸦倒略有可观,花里胡哨地随意挤在墙壁上,毫无规划和层次,远远看上去无序又混乱,像在薯条上胡乱挤满了番茄酱和芥末酱。总之,你很难把眼前的这个地方和“首都”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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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洛文尼亚地处中欧,是一个比邻阿尔卑斯山的小国。这里自古便是交通要道,森林和水力资源丰富。前往布莱德湖的路上,大片浓雾不容分说就往眼睛里挤,遥望蔚蓝的天际线,云和雾的界限格外模糊。这时,守在窗边的你自然萌生出一种对大自然的贪婪,总希望车开得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在车上,我和自己做起了游戏:想一个“名词+颜色”的组合词,比如酒红、葱绿、芥末黄、煤黑……玩着玩着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俗人,脑海里这都什么色儿啊,一点儿都不美。没想到只消一个多小时,我的大脑中就生长出一种对我来说全新的色彩—湖蓝。

  布莱德湖位于斯洛文尼亚境内,1.4万年前,由阿尔卑斯山脉的冰川地质移动形成。远远看上去,湖水澄明如镜,随风泛着蓝绿色的亮光,因此也被称为“冰湖”。

  布莱德湖真是太美了,美得让我竟想不到有哪个形容词能配得上它。我一时只想到“直视无碍”“鱼翔潜底”“皆若空游无所依”这样的字句—鱼儿在水中自在悠游,一定不知道我此刻的窘迫吧。

  湖中心有一座小岛,乘船前往便可登岛。我们由一位壮硕的斯洛文尼亚男人带领,坐在手摇船上,朝小岛进发。这艘小船上,满满当当坐了20个人。船夫划得吃力,胸肌随船桨拨动自然开合,他的头发和睫毛都被阳光镀上了金。真静啊,耳畔只有风声和船桨拨动水面的声音,“哗—哗—”;真清啊,除了穿梭的小鱼,连船桨和鸭子的脚蹼也看得分明,我努力探出身去,让指尖挨近水面,湖水凉凉的,像在摸着绿豆粉皮;真美啊,可惜我手中只有写字的笔。我不禁想,如果是画家来到这里,会如何为布莱德湖调色呢?这“湖蓝”不是简单、呆板的蓝,城堡的颜色也不是俗艳的粉,更别提天空、光线、浮动的水草和穿梭的鱼儿了。布莱德湖的颜色是跳跃的、灵动的、和谐的、浑然天成的,斯洛文尼亚的山山水水,真是被祝福过的。

  回到市区,我在老城边上的餐厅里吃了一块蛋糕。没想到,从看不懂的菜单中盲选,我竟然挑中了一块薰衣草味的,淡蓝色的蛋糕卷上淋满了酸酸的百香果果酱,而我对斯洛文尼亚的记忆也被裹在这甜而细软的蛋糕之中了。

  原来,斯洛文尼亚的餐桌也是被祝福过的。

  隧道与山海中的克罗地亚

  “Everything changed.”(一切都变了。)

  我坐在路边,吃着从超市买来的香肠和酸奶,回味着房东的话。

  克罗地亚

  杜布罗夫尼克

  这天恰好遇上克罗地亚的胜利日,处处高悬国旗,全国放假一天。原本营业至晚上的超市、餐厅、商店一律关门谢客,空空的大街上只有电车往来穿梭,惊起一片又一片鸽子。

  走得越远,见得越多,越觉得自身的渺小和无聊。世界广阔,个人的悲喜终究像浮在水面上的灰尘,永远沉不下去;而真正宏大的、沉重的、悲壮的,却往往缄口不言,静默无声。

  站在位于克罗地亚首都—萨格勒布市中心的格里奇隧道里,这里的历史一下子有了具体的形态,它的潮湿阴冷紧锁住了我。隧道全长350米,有6个出口,四通八达。它本是修建于二战时期的防空洞,战后一度被荒废,变成流浪者的居所;到了南斯拉夫时期,又被用于狂欢节;直至克罗地亚战争时,它的功能才再次变回防空。隧道幽深又冷漠,我的脚边好像就蹲坐着无望的人群,他们的目光冷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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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只有我一个人,远处却传来了高高低低的人声。仔细一看,隧道的另一端,有祖孙二人正手拉着手逆光而来,他们一问一答,好不轻松惬意。祖母口中盛满了怜爱,孙儿则童声稚气,画面很是温馨。2016年,经政府整修后,隧道再次投入使用,成为供市民通行的人行通道。祖孙走过以后,又来了一对母子,穿着皮鞋的小男孩捣蛋似的踏着正步,前一脚的回声撞击着后一脚的踏步,声音被越放越大,不断在隧道里回响……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回旋镖形状的克罗地亚版图,紧紧地“铆”在巴尔干半岛的版图上。我两次进出克罗地亚,一次是去首都萨格勒布,另一次就是去最令《权力的游戏》粉丝们心生向往的“君临城”拍摄地—杜布罗夫尼克。

  杜布罗夫尼克拥有古老的石墙,从7世纪起就一直矗立在这里。城墙如此坚固,历史上从未被敌人攻陷过,被认为是中世纪最伟大的防御系统之一。登上城墙,一边是海,一边是城,视野开阔,“荡胸生层云”。一艘巨轮远远地在海平面上航行,我努力观察了很久,才确定它不是岛。

  “一个浪、一个浪,无休止地扑过来。”我想起了艾青的诗。不过,汹涌的海潮被挡在了墙外,墙里的人们守护着安闲静谧的生活。往上看,墙随山势蛮横地在山上拧了好几公里,眼前的建筑精致华美,古朴的钟声悠然回荡。

  我在老城点了一锅炖章鱼,里面除了章鱼还有玉米饼。没想到,在一面是山、一面是海的杜布罗夫尼克,餐桌上也是一口海洋、一口大地。

  破旧却冶艳的贝尔格莱德

  对贝尔格莱德的好感是从众多微笑的面孔中渐渐来的。

  不同于习惯微笑的西欧人,塞尔维亚人是不会主动笑的。但每当我首先报以微笑,也总能收获更为热情的回应。他们的笑是宽容的、高姿态的、照顾“外宾”意味的,但难掩真诚。相比之下,西欧人出于礼貌的习惯性微笑,反而显得轻了、薄了、浅了。

  “每年人均肉类消耗量100公斤;当地人用水果自酿的白兰地酒精度平均在40度以上;1999年科索沃战争期间,塞尔维亚遭遇空袭长达78天……”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啊。在排队等待过境的间隙,我翻看着一组关于塞尔维亚的数据。塞尔维亚对华实行免签,中塞两国的确有着深厚传统友谊和特殊友好感情。

  如果你只能去一个前南斯拉夫城市,请你一定要来贝尔格莱德;如果你可以去两个,那就哪儿都别去,就在贝尔格莱德多住几天。贝尔格莱德的城市气质里有一种岁月淘洗过的平和,一种历尽波折后强烈地把握此刻的意味。

  塞尔维亚 贝尔格莱德街道即景

  曼妙的多瑙河像发带一样系在了贝尔格莱德的地图上。萨瓦河穿城而过,赋予了这座城市灵动的、波光粼粼的美感。旧城很旧,斑驳的墙面、残损的楼房以及累累弹痕仍清晰可见;新城算不上新,却依稀可见战争过后重建家园的旺盛的期待。这里也是“交流电之父”特斯拉的故乡,他的形象被人们骄傲地印在钱币、书籍和各种各样的旅游纪念品上。走在路上,“特斯拉”摆着各种姿势和表情,隔着书架、橱窗,从高高低低的不同地方凝视着我,让人心里发虚—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学不好高中物理的。

  “你是中国人,必须给你打折。我都不给塞尔维亚人打折的,但是中塞友好。”走在步行街上,贝尔格莱德画商大声地向我推销着他的油画。我望向四周,一位老者正站在废弃的楼房前忘情地自弹自唱,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风格的画作,民间乐队不断奏响灵动的弦音………靠体重秤赚钱的大妈、守着冰柜卖雪糕的大爷、捧着爆米花的少女,各种微小的谋生营生穿插在各色绘画、古董和行为艺术之中,谁能说贝尔格莱德不是破旧却冶艳的呢?

  “151次战争。”我又想起了看到的统计数据。巴尔干半岛被称作“欧洲的火药桶”,而占据半岛中心的塞尔维亚经历过151次战争,这意味着居住在此的每一代人都至少经历过一次硝烟。我很少热烈地喜爱一个地方,但贝尔格莱德绝对算一个。贝尔格莱德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但我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有一点儿像我记忆里的童年故乡,破、旧、拿不出手,但绝非不值一提,人们依然在这里认真地生活着。我很喜欢这里。夕阳把影子拽得长长的,好像总有故事要说。

  夕阳下,人们惬意地坐在河畔吹风。余晖洒满河面,船只像拉链一样,拽开一道道波痕。很安静,只有弹唱歌手的吉他声。没有人谈论政治和战争,大家只想尽力抓住此刻。

  黑山没有“老妖”

  没有人会专程来黑山,但我来了。绕过科索沃,避开希腊,我想看看黑山这个地方究竟有没有“老妖”。

  黑山,本意即黑色的山,它是一个2006年才宣布独立的多山小国,目前单方面对中国免签。

  阳光有点儿过度的热情。抵达时正是正午时分,气温直逼43摄氏度,连空气都是烫的。我想象着自己的眉毛已经被烫得打卷儿了,拽着箱子气喘吁吁地朝民宿赶。然而很快我就迷失了方向—这里的楼房都长得差不多,房东没有提供准确的坐标,手机地图上的定位也不准确。用黑山本国文字标记的道路名称和地图上的完全对不上。天太热了,我明明来的是黑山,为何感觉这里是火焰山啊?

  黑山 科托尔港口旁

  眼镜店的老板帮我认真比对了好半天房东发来的房子外观图片,确定我走反了。“你看,照片里的这座山应该是那边的那座,所以你得调头朝反方向走。”天啊,果然是“山之国”,要命的黑山!

  又走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真是让人崩溃。实在没办法,房东决定开着车回车站接我。太热了,连座椅都是滚烫的,车里的空调苟延残喘,终究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一进民宿,我的心情大好!房东夫妇经营着这家小小的民宿,把我迎进门不说,还立马端来特意为我煮的咖啡。无论在哪里,勤劳友善的人总是那么让人尊敬。我忽然有点儿为自己在这座阳台有葡萄架的小屋里只能度过一晚感到遗憾。

  科托尔并不是黑山的首都,但这里拥有美丽的峡湾。这座小城同时拥有俊朗的山和柔美的水,夕阳的光打下来的时候,有一种恢宏的美感,好奢侈啊。从中世纪起,人们便在此定居,一直延续至今。山坡上竟然还绵亘着5公里的“长城”,走在老城被磨得锃亮的石板路上,时间是旧旧的。

  大航海时代,科托尔海湾也曾是海盗们掠夺往来亚得里亚海商船的天然避风港,如今依旧可以从城市建筑上觅得威尼斯共和国的痕迹。现在,印着“Viking”(维京)字样的船只依旧安然地泊在港口,但现在它们只运送游客,再也不驰骋于大海进行扩张。老城与海只有一条马路之隔,实在太近了,从有些角度看起来,船仿佛开到了路上。

  房东太太听说我只停留一天,遗憾又骄傲地说:“那你今天可有太多东西需要看了。”厨师走出来看到我认真地喝汤,很满意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夏天总是很热闹,每转过一个弯,都能遇到拉琴的艺人。远离杜布罗夫尼克的喧嚣和浓浓金钱味儿,生活在科托尔的人们,幸福指数应该很高吧?

  在黑山我没有遇到“老妖”,但这里意外的迷人、妖娆。

  星夜北马其顿

  只有在离开土耳其后,你才能更清晰地体会到伊斯坦布尔的影响力。在北马其顿的首都斯科普里,在萨拉热窝的巴什察尔西亚,到处都洋溢着浓厚的文化气息。热闹的巴扎上,郁金香形状的杯子里装着石榴色的红茶,透露出此处与彼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店铺的招牌也偏爱打上“伊斯坦布尔”的字样,这种感觉,大概有点儿像我们的一次次梦回长安。

  北马其顿是个迷人的小国,路边的树上结满了无花果。事实上,“马其顿”是出现在史书中的名称—古希腊马其顿王国。为此,北马其顿还曾与希腊因国家命名发生过争议,目前被国际广泛认可的名称是“北马其顿共和国”。国旗是有着8条放射光芒的太阳。这里也是特蕾莎修女的故乡。

  在特蕾莎修女纪念馆,人们可以感受到世界上唯一共同的语言—爱。馆内的留言册上,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用各种语言书写着这个朴素、平凡同时又高贵、光芒万丈的主题。“Not all of us can do great things, but we can do small things with great love.”(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出伟大的事情,但我们可以带着伟大的爱去做一些小事。)我抄下了她的这句话。

  奥赫里德是北马其顿共和国西南部的一座小城,她临湖而立,小巧精致,吸引了世界各地人们的目光。奥赫里德湖是巴尔干地区最深的古老湖泊,说是湖,湖面却宽阔得像海。水很清澈,站在高处极目远眺,可以清晰地看到漂浮的水草。湖的沿岸还是欧洲最早有人类居住的地方。这种美感很迷人,且安详、和谐、静谧,来自凡尘的温暖和现世的幸福。

  我坐在湖边吃了一条烤虹鳟鱼,然后顺着湖岸一直走到星夜偷偷换走了晚霞时,才坐下来吹风。属于人间的月亮很亮,星星也在一旁无忧无虑地闪呀闪。好多小船随意地泊在夜空下面,载着一个又一个的梦。

  远处传来了歌声,是波尔卡!走近一看才知道,我赶上了当地的民俗节日。当地人快乐地狂欢,我作为匆匆过客也乐在其中,受到格外亲切的款待。

  巴尔干半岛并不是什么热门的旅游目的地,然而在这里的游历,让我深深地感受到世界如万花筒般的纷繁。

  世界偌大,走出去才发现,我对这个世界的过往和未来一无所知。

  奥赫里德民俗节日的波尔卡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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