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月30日于北京顺义举行的“市场化三十年论坛”上,经济学家张五常有关“中国的经济制度”的演讲引发了在场学者的不少争议。据9月11日出版的《南方周末》报道,张引发争议的观点主要是:“我平生没有见过像今天中国这么好的制度,要修改的只是一些‘沙石’”;“七年来中国的城乡差距缩小了,农民的收入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中国的腐败没那么严重……有的也有贪污的问题,但基本上他们的奖金是足够的”。
张五常是著名经济学家,在交易费用、合约理论研究等方面颇有建树。但面对他的这些说法,我想大家大概不会被他的名头吓住,因为这些结论实在与国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日常感受相差太远。我相信,只要我们基于常识感受,都会发现张五常的研究结论就像盲人摸象般荒谬。
改革三十年,辛苦走过来,到今天我们意识到改革越来越多地触及一些深水区问题,也就是制度问题。这种认识来之不易,可以说,是一次次的腐败大案,一次次类似襄汾溃坝、三鹿毒奶粉这样的血的教训逼着我们不得不面对制度改革的深层问题。这次同样参加论坛的吴敬琏先生这几年已经认识到,中国的问题主要已不是经济学上的技术问题,而是制度问题。因此他与江平等法学教授合作,致力于探讨如何重建法治以制衡利益集团,如何为市场经济奠定法治的基石,使经济健康发展。原来的“吴市场”因此而得名“吴法治”。可见,我们要修改的不只是张五常说的一些“沙石”。
至于“七年来中国的城乡差距缩小了,农民的收入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大家看看张五常的发言稿就明白这个数据是如何诞生的。他说:“我已有三十几年不看别人的文章。我不喜欢看,喜欢自己想。”他的数据都来自于自己极其有限的观察,来自于他参观的贵州农村,来自于他雇的河南某阿姨。难怪经济学家李实当场反驳他:“关于这个,可以看农业普查数据,它应该是一个非常权威的数据,当然也可以说中国的数据都不可靠,但即使不可靠,也比个人拍脑袋得出的数据要可靠。”
再说腐败不严重的问题,张五常在讲话中自己就打了自己的嘴巴:“我曾在一个县里,县干部说张教授,你一年来一次吧,你选一块地,我给你建一个房子在那。我说你有什么权?他说我有权力把这个地给你,我可以有一个借口把这个地给你。”看看这段话,您还相信腐败不严重吗?
看到这,有人或许又要开骂了,骂专家没良心,为既得利益集团说话。这我倒不同意。因为学者本来就分两类,一类虽浅显但是不偏不倚,有很好的整体判断能力,能正确引导公众看法,像胡适、吴敬琏就属此类。另一类,虽有很深刻的地方但很褊狭,只能做某方面的专家,一谈公共问题就很可笑,比如萨特、张五常这样的。
我是学哲学的,给大家举几个哲学大腕的例子,看看专业知识分子越界参与政治闹出多少荒谬的事:海德格尔曾经为德国纳粹摇旗呐喊,而且至死不道歉;萨特特别推崇斯大林的大清洗和中国的“文革”,号召法国青年像红卫兵学习造反;福柯主张取消一切司法,认为法律是中产阶级的陷阱;乔姆斯基至今还在推销他的“以阶级斗争为纲”……如果当年的法国人要按福柯说的去做,那整个社会都会疯掉。
大家不要笑他们傻,这些全是哲学里大大的腕,为人类文明做出过巨大贡献,随便一个都比张五常牛得多。现代学术专业分工极细,很多学者只专注于理论的可能性,追求高精尖的创新。至于理论是否可行,则需要接受常识的漫长论证。人类文明进步就是这样一个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艰难过程。专业学者冲锋在前,犯点错误太正常,可你要是以为大腕说的一定对,不加求证就拿来,那就是你的错了。中国的改革要尊重常识,脚踏实地地步行。张五常天马行空,就让他打的去吧,这本来就是他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