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一大早忽然来了兴致,对她妈妈说:“妈妈,我想画你,春天的十二种颜色,你随便选!”
春天的十二种颜色——或许她也说不出来具体都是哪些颜色,她只是用了一个模糊的数字,我却喜欢上了这样的表达。
这是属于孩子的诗。
而春天,到处都排列着诗。有诗路过的地方,香气冲天。
春天,又何止十二种颜色?
河面上还有浮冰尚未完全融化。冰是水的修行,春风一度,便可羽化成仙。
赤橙黄绿,皆为风景,这风景,是用思念拍下来的,从远方寄来,也将寄往远方。
我看到的,并非风的吹拂,而是狗尾巴草拼命地拽着风,非要把它拉到自己的脚边,陪它玩耍。
春天在我的身后掉了一些花瓣。修剪草坪的人被草没过了双脚。
阳台上那盆蟹爪兰终于开花了。打从它进家门,就一直没个笑脸,好像我们欠了它几两春风。老婆精心伺候,终于等到它冰冷的心回暖。我想,一朵花的坚持,是为了等候那个爱它的人出现,把它捧在手心,热泪盈盈,这是一朵花的胜利。
一只蚂蚁步履缓慢地爬上一朵花的花蕊。稍做停留,便匆匆爬下去了。它并不采蜜,似乎只是好奇,为何蜜蜂和蝴蝶要那么执着地亲近一朵花?到底有什么好呢?蚂蚁想不明白,但它回到同伴中去,还是很骄傲地炫耀了一番:“我爬到那朵花的头上了,看到了它最美的一面。不信?你们闻闻我触须上的花香。”
爆米花师傅跑到杏树上,爆了一整夜的米花。我知道,他还会马不停蹄地跑到梨树上、桃树上……这个季节,他是最忙碌的爆米花师傅。
带着养老院里的老人们去看开得正旺的杏花,然后看看他们的眼神。经历了一生,淡然的他们是否还会被杏花点燃?
再领着孩子们去看杏花,看看小孩子的眼睛里会荡漾出什么样的波涛。
不论老人和孩子,对着燃烧的杏花,无一不露出欣喜之情,那是天降的慰藉,把老人心间的皱纹熨平,把孩子头脑里的混沌拨开。
春天的十二种颜色里,肯定少不了樱桃色。
樱桃,多美好的名字,听着、看着都亲切。
它们小小的,圆圆的,红彤彤的,是这春天里的火苗,一颗一颗,稍不留意,便已“星火燎原”,把整棵树都烧红了。它更像这春天里的小小心脏,在微风里生生不息地跳动。我爱樱桃,以及樱桃一样的女子。
春天的十二种颜色里,应该也不会少了乡村的快递员。
诗人王二冬的诗歌《乡村使者》写出了这样一种温馨的场景:
小小的包裹填补了城乡的裂痕
她把瓜果交给快递员,父母尝到女儿的甜蜜
她把围巾交给快递员,丈夫在异乡不再寒冷
她偶尔也把无名的悲伤交给快递员
没有地址的收件人像一棵与时间对抗的树
不知道送给这一棵还是那一棵
他有时觉得自己也是收件人,自己也被这个村庄里的人和万物爱着
阳光照进来,暖暖的,温度适宜,我就像一颗上好的豆子,把自己剥个干净,终于可以放心地发芽了——那是长在梦里的诗句。
我要善待自己的躯体,尤其是每天保持写作的手指,以及可以站稳的脚跟。
我要努力地爱我爱的人,尤其是我那小小的女儿,她一个小小的趔趄,就会引发我慌乱的雪崩。
女儿,你且只管豆蔻初开,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娉婷婀娜……美好的词语,我都帮你抢过来,给你占着,注册到你的名下。
人间有情,万物安详。春天的十二种颜色,其实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爱的颜色。
时光总是流逝得如此迅疾,我总觉得春天才刚刚上路,就被夏天半路劫走。
画眉鸟突然叫了几声,是惊,是喜?没人能听得清。
窗帘能隔开白天,但隔不开春天的鸟鸣。
这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春天,用真诚和苏醒的爱,制成一粒粒药丸,缓解着人间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