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脊椎为中轴线,我们就会得到左半身和右半身,它们对称。我们一生的小心翼翼,都为了使这种健康完美的对称状态保持下去。因为我们看似强壮的肉身其实很脆弱,很脆弱,不能像壁虎那样,在遇难的时候,扔下一条尾巴当替身。我们不能确切地知道上帝究竟允许壁虎有多少尾巴可以备用,我们只知道,秃尾巴壁虎很快就会长出新的尾巴。
我们没有替身,没有可用来替换的备用肢体,连尾巴都没有。
但是,我们常常会看到人体局部,比如在针织衫店看到上半身,在裤装店看到下半身,在袜店看到左腿,或者右腿;在鞋店看到脚,在手套摊看到手,在帽店看到头,在解剖教室看到骨骼、脉络、器官……但是,我没有看到哪里陈列着左半身,或者右半身,或者一张人体的纵剖图。
最早有了左半身这个概念的时候,是因为我搭了一次车。那是秋天,大人都在地里收拾庄稼,7岁的我执意要去远行,那时我以为只有向北才能走出村子。面向东方,伸出左手,就可以找到北了。
走着走着,身边经过一辆马车——那时我们村有24辆马车,车夫甩着鞭子,轻轻吆喝着两匹马——我们村的马都是两匹两匹的。
车是空的,趁着车夫不注意,轻轻一跃,恰恰坐在车屁股上,两条腿随着马蹄子“吧嗒、吧嗒”的节奏前后晃悠。
马车走到一处地头停下来。我下车时,一脚踩空,摔入路边的灌溉渠,跌伤了左腿,瘸了很久。每每走路,总要忙忙地紧跟两步,才可以跟上右腿的速度。
我相信有些磨难在少年或者更早就埋下伏笔。20年后,我躺在手术床上,切开左半身。手术师从我的背后下刀,切到小腹,只剩下右半身连着,头上的无影灯像9个手电筒居心叵测地看着我,我那些从不曾示人的肾脏、大肠、小肠、肋骨……都在空气中尴尬地蠕动。生死关头,我的右半身肝胆相照,左半身心潮起伏。
5个小时后,我的左半身有了一条黄金分割线。我一直拒绝看伤口,却极想看看被取下来的我的左边第五根肋骨。手术师说:“有什么好看,和猪排羊排是一样的。”
怎么会呢?人的肋骨大抵有些传奇,至少我的应该与众不同。
素描课上学解剖的时候,我知道人的骨骼是左右轴对称的,而我的左半身不肯与右半身对称,因此,我不是人。这个结论使我一直找不到其它的逻辑来推翻,然而我也没有一条备用肋骨,因此我也不是壁虎。
缝缝补补,拆拆装装之后,我被完整地拼凑起来,使我能像以前那样将一件美丽的衣服恰到好处地充满。
人们一直问我为什么喜欢穿着有两个衣袋的小衫或者长裙,我一直都没有给出答案。
人们告诫我,要把金钱放在左边衣袋,把良心放在右边衣袋。www.xinwenju.com人在旅途,要不停地摸摸左边,再摸摸右边,都不要丢了。
我的衣袋不放金钱和良心。
我要把人们对我的爱放在左边衣袋,把我对人们的爱放在右边衣袋。这样,在我行走、奔跑,甚至单腿站立的时候,都能轻松快乐地找到生命的重心。
温馨启迪
文章以奇特的角度以及深入的思考,表明了中心:人生有很多东西很多内容,到底什么才是生命的重心。金钱和良心都不是,只有我们对别人的爱和别人对我们的爱,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