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在年轻时一点一点老去的。不是从十几岁到几十岁,而是从少女到少年。当少女从情绪和细节中爬出来,真正地拥抱世界,即是少年。
长途,炎日和枯树都没了阴影,少年既不愿成为父亲,也不愿成为孩子。少年在干燥的世界里把心浸湿,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像一粒孢子,一边行进一边遗忘,在没有牵挂和依靠时,简简单单的。少年的心是肥胖的,接受感官粗暴的吸引,收纳这世界上的油脂。然而他不在乎,他有着干瘦的身板,黑的发,黑的眉,黑的眼。
下午两点, 加州的太阳正烈,日光晒在我们的跑车上并穿进来打在我身上。我穿着一身黑色宽敞的衣服,戴着墨镜,行驶在干燥的公路上。
车带我跨越大桥,从旧金山湾区驶入圣马特奥(San Mateo)大桥。双向行驶的宽阔大桥形同一条狭窄的链子,纯蓝的天和海湾挤压两者间的一切。遥远的对面, 灰蒙蒙的都市氤氲成一条细线, 更遥远的山包也化在这细线里。
桥面是光秃秃的白色,每一辆汽车疾行而过都似爆裂的前奏。两边干瘪的路灯,孤雁的单翅一般,无休止地重复、闪过,大约不曾存在。还有干枯的电线杆, 也被蓝天消化了。车是快的,大桥是慢的,“前方”永无休止,我们即使知道前进,也忘记了去哪里。
身旁一辆同色敞篷车开到平行, 开车的人朝我打招呼。我想,少年只会微微笑,便这样做了。朋友在身旁笑我,她说我应该Say Hi。
我们跑在大桥上,车里的民谣听得我干干净净的。脑海里有很多东西, 心里还是一个单纯快乐的调子。过去和路灯一起闪过。我想我是迷恋变挡的,转化角色和速度,想把每一个角色都做得漂亮,在每一种速度上都达到极致。
少年的青春就停止在获得了很多的那一刻。他的心灵是肿胀的气球,气体溢满,心情在爆破的边缘,青春却在气球破裂的时候回来,追着长途跋涉的少年。终有时候,少年把娱乐和愚蠢卸在路上,心里只装得下前方的公路,简单的,真实的。
终于驶出大桥的另一端,开往纳帕(Napa)的路上,日光渐渐成了夕阳。这让我想起两年前第一次来 Napa 时,也是车行在夕阳下。那时,夕阳浪漫,公路悠悠,风很甜。走进庄园后坐下来,手中的葡萄酒被柔和的日光透出有气血的红色。
少女陶醉在幻念和真实之间,在浅浅的美酒中摆渡。而如今,少年只会这样形容在 Napa的夜晚:Yountville,好酒、美食,今天还不错。
少女是美感,少年才是真的品质。
回旧金山,海湾对面的城市灯火辉煌,我确定不是海市蜃楼。我用手机抢拍时没对好焦,照片中只剩三四点红色和白色的菱形光圈,是车灯、街灯和信号灯,正如虚焦的短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