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没有相见已经一年有余了,我常常梦到父亲的那个背影
去年国庆放假回家,父亲说从镇上到家没有车,他开电瓶车来接我。七十岁的老人了,能开电瓶车吗?望着坐在前面开车的父亲,我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他低着头看着前方,脊背突起,根根骨头清晰可辨,上面只裹着一张皮。他扶着方向盘,弯着腰,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张犁辕。这还是我那伟岸高大的父亲吗?
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山里帮人炸石头。我空闲的时候,喜欢到他那里玩耍。那时,我经常看到他挥舞着大铁锤,把石头砸得金星乱飞。这是怎样一个形象呢?也许用个特写就能表现出来:身形高大的父亲,脊背宽阔如门,两腿站立如柱,两臂肌肉暴起,挥舞起铁锤来,带着呼呼的风声。
前些日子,看到库尔贝的一幅油画《采石工》,我才恍然明白我的印象与现实有着不小的偏差。因为那时生活拮据,父亲就和《采石工》中的主人公类似,戴着没有檐的草帽,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鞋子也是破的,连脚后跟都露出来了。这能从父亲当年拍的一张黑白照看出来。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但我还是喜欢父亲那个砸石头的背影:棕色的脊背,绷紧的双臂,高举的铁锤。整幅画面有着无穷的张力和撼人心魂的表现力,谁看了会不对他翘起大拇指呢?但是,眼前的父亲却完全没有了那种气势,委顿矮小,说话都有些不能关风,还怎么和当年那个形象相比较呢?不忍再想,不能再看。
回到家,我感冒了。身体软软的,提不起精神。看到父亲挑着一担粪去浇地,我说我来。父亲笑说,你是纸扎的,经不起风。这时,我又看到了父亲的背影:他伸着颈,哈着腰,两手抓着扁担,整个人弯成了一张弓。望着他步履蹒跚,我的眼泪流了出来。身为儿子,我却不能让年迈的父亲颐养天年。
走的那天,临出门,父亲叫我等一等,摘些苦柚带着。他说苦柚对我的高血压和高血脂有益,一树的苦柚基本上都被他捎到了我的手里。望着树顶上的苦柚,他准备爬上树去摘。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危险!我叫嚷着跑到父亲的跟前,想要夺下他的腰篮,但他断然回绝了:别看你比我年轻,但是爬树,我灵活,你不行。
倒吊在树上的父亲,就像一只塑料袋挂在树上,迎风飞舞着,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落。这时我的泪又来了。父亲哪里还有当年的宽阔背脊,人瘦得有些变形,只剩下一手可握的轮廓了。一件夹克被风扬起来,就像被鼓起的风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蜕皮的蝉一样。那手更是让人不忍直视黢黑的烧火棍一样,没有一点光泽;皲裂的麻秆一样,没有一点肌肉。这还是父亲吗?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淹没了我的视线。
一年多来的每一个日子里,我都思念着父亲,忘不了他的背影。无论怎样,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父亲,和他说一说今天我的工作、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