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丁三,是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他四十岁不到,已有二十年的烟龄。
丁三上中学时语文成绩很优秀,作文尤为突出,每次作文都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诵,有时还会被其他班级的语文老师拿去抄在黑板报上。丁三成了中学的文学明星,全校2000多名学生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丁三,一些懵懵懂懂的女生对丁三产生了朦朦胧胧的感情,偷偷在他的书包里塞进满含期待的小字条。
丁三嘴上不说,心里偷着乐。他把精力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即使偶尔参加户外活动,也是在眼睛看书疲劳的时候。他一有空就写,还瞒着同学和老师向报纸电台投寄了几篇散文习作,结果有三篇被选中,其中《妈妈的吻》还获得全省中学生作文比赛二等奖。丁三的事迹被校广播台的“校园之声”作了长达五分钟的专题报道,他的名字在全校师生的耳际回荡。
丁三最崇拜的鲁迅、老舍、汪曾祺都是老烟枪,于是他也学着他们开始抽烟。在一个偶然机会下,他偷吸了父亲的一包“红塔山”,起初他觉得烟味难闻,呛人眼鼻,可当他把一包烟抽完后,却又在恍惚中感觉到神清气爽、唇齿留香。
丁三的父亲在乡里极有名,吹拉弹唱样样在行,还会玩点小杂耍,十里八乡大凡有个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的出场。因此,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香烟。丁三因抽烟“东窗事发”,是在他抽完第109包香烟的时候。那时正值高三下半学期,学习任务重,进入高考倒计时,学校规定高三学生务必放下所有课外书籍准备最后阶段的百米冲刺。可丁三权当没有这回事,依然我行我素做他的作家梦。那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本应当是午休时间,丁三却躲在男生厕所里,一边看书一边抽烟,全然没有注意教导主任这时也来如厕。
教导主任被丁三气得七窍生烟,叫来了他的父亲。丁三的父亲在临走时对教导主任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我家丁三虽然爱读课外书和抽烟,但并没有影响他的学习成绩,再说在厕所里抽烟,也没有影响其他同学,更没有让他人吸二手烟。你看世界文学史上,有多少著名作家不是靠着香烟写出一手漂亮的文字?教导主任被丁三父亲一番护犊子的强词夺理噎得目瞪口呆……
后来,丁三以年级第九名的成绩顺利考取了一所本一的师范大学中文系。
丁三本来的烟瘾不大,但2003年“非典”时,各种版本预防“非典”的谣言在民间流传,更有荒唐者传出谬论,说吸烟能给机体产生免疫力,有效抵制SARS冠状病毒。丁三这个书呆子还就真信了,一段时间下来他的烟量几乎翻了倍,真正成了一杆标准的“老烟枪”。
此后,丁三继续抽他的烟、写他的文章。有时他还会引用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话“如果天堂没有烟斗,我宁愿选择地狱”,作为他在各种场合抽烟的理由。他并不知道,吸烟给他身体造成的危害,正像毒品一样悄悄地侵蚀着他的躯体,他的心肺也在吞云吐雾中如飞蛾扑火般被慢慢点燃耗尽。他经常在熟睡中被痰呛得咳嗽不止,有时痰中还带有血丝,人也变得体形消瘦、面色黑黄。
丁三终于倒下了,他倒在了烟雾缭绕中,他被胸外科专家诊断为:因吸烟过多导致肺叶大面积阴影,并伴左侧肺叶鳞状癌细胞转移扩散。最后一小行字写得清清楚楚、明白无误:肺癌晚期。
丁三手握一纸诊断书,像是接到了死亡宣判书,因过度恐惧,浑身发抖,四肢瘫软,两行悔恨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