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怕是千年之后,依然是囚徒一个。
他们冷酷无情的声音让我灰色的身体震颤,呼出的气息凝结成了雾,恐惧的声音从我嘴里喊出来,体内的每个细胞都接近干涸。自从尔虞我诈的时代到来之后,失望便一直黏附在我身上。
他刺耳的叫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微弱的声音。
只剩下一点点气息,死亡随时降临,将它吞噬。
我对自己说:“我如同一片凄苦的破布,他们用怨恨之矛把它捣得粉碎。”
他再次感到恼怒: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锁牢他、折磨他?”
几乎已在我内心消失的声音奋起说道:
“要么锁住我,要么释放我!耻辱的枷锁让我从来没有如此不堪重负过!”他愤愤地说:
“到了,我一个人留下看他就可以了!”
我默默地说:“自从犯下罪行以来,我浑身沾满肮脏、腐烂,现在依然如此。”
“我独自一个人痛苦着。”
他开始辱骂我,把我拽过去,用拳头打我,用脚踢我。而我只能狂笑。
你,哪怕是千年之后,仍然是蠢货一个。
我的自尊被征服时代的船公撕破,他看不惯我的龌龊。他盛气凌人地站在我面前,当众撂下一句话:
“你不是男人,你以后也不可能成为男人。”
我愣住了,真想朝他喊:
“男人如何成为男人——如果饥饿是他的衣服,贫穷是他的围裙?”
我从内心长时间地感激他,因为我最终跨出了这第一步。
我拿了足够的钱,朝一个穷人常去的旧市场走过去,走进一家店,里面卖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付给他钱,他给我东西,眼中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我把买来的东西穿在那只整夜在我们家门口徘徊的野猫身上,它发出喵喵的得意的叫声,还给我表演了一番,这让我倍感开心。
有一天,我悄悄地和他说我们要单独见一次面,他凝神了良久,我感到自己很下贱,他最后高傲地同意了。
哪怕是千年之后,自尊心也是千疮百孔。
她的身体、他的卑躬屈膝。她的脸。她的唇是他的秘密,她的声音是他的摇篮曲。他们所有人都想淹死我。我迫不及待地问叔父。
他说:
“你是我好兄弟唯一的儿子,没有人比你更合适阿伊莎了。”
为了打消疑虑,我又问他:
“我这么积极,她会认可吗?”
“她是我的女儿,我最懂她的心了。是的,我问过她,她同意的。”
我母亲很疑惑,她拒绝她,因为她不喜欢她在船公穆萨易德家做工。
她发火了:
“小区里都议论开了,说什么萨利赫的女儿不属于你。”
为了让她息怒,我说:
“她做工不过是为了不再过饥饿的日子。”
她的回答让我极度悲伤:
“她身体的饥渴远胜过其生活的饥饿,你尊严都丢哪去了?”
我娶了她,漫漫长夜像巨人一样压在我身上,她还在为他们做工,我却无能为力。
孩子萨穆拉来到人世,让人想起她做工的时候。母亲嘴里又开始叽叽咕咕的了,似乎要吃掉这个孩子:
“他长得不像你,和他倒是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伤心地回道:
“不管你怎么想,他都是我的孩子。”
她一直在怀疑着,她要我拒绝,用我的自尊拒绝我的愚蠢。
哪怕是千年之后,仍会屈辱地离开人世。
我去了他那里,我知道就他一个人,那个帮佣的小伙子也不在,和他儿子宰德一起去帮他料理事情了,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他对我的到来感到很突然,不屑一顾地说:
“我没想到你现在会来,宰德随时会回来。”
“他回来之前我会说完的。”
“好的,那你就随意吧。我还得忙会儿手头的事儿。”
他说完就走了。
我按照他说的为自己倒了杯咖啡,我把自己的痛苦全倒入咖啡壶中。他干完事回来的时候,我也给他倒了一杯,他痛饮着我的愤恨和耻辱,他似乎觉得这咖啡有点浑。
“我想,这咖啡好像是走味了,你说呢?”
“是的,叔父,你说对了。我倒掉,换一杯。”
我给他换了一杯咖啡。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
“易卜拉欣,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我对你凶一点是为了不让你养成懒惰的习惯。”
我故意顺着他,装作有点结巴的样子说道:
“我……我知道的,我再怎么努力钱也好像不够花。你……你知道的,孩子他……”
他打断我,有点怒了:
“易卜拉欣,如果你是来要钱的话,那就错了。”
然后他用平静的口吻继续说:
“但是我发誓,这是我唯一一次给你钱,就当是庆祝他出生。”
我假装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拿了他给我的钱。
两天后,我听到人们叽叽喳喳地在议论他,说他活得太累,要撒手人寰了。我的幸福开始被痛苦的叹息声淹没。
哪怕是千年之后,也会笼罩着悲伤。
很快,出海的月份到了,我做好了准备。她希望我不要去,我向她做了解释,她说道:
“易卜拉欣,你这是在骗你自己。”
我痛苦地说:
“不,是你用肮脏的行为骗了你的孩子,我不能不逃离这梦一般的生活。”
我还是出走了,白天疑窦丛生,夜晚不知所措,就这样过着日子。周围的人问开了。
有人私下里对我说:
“你夜里梦呓,表明你气数不多了,你信吗?”
那时,我知道她说得是对的。
接下来的几个月过得很慢,不久就开始归航了,伴着哀怨、思慕的调子。“大海啊,回来吧,回来吧!”
我回来了。
我开始寻找另外一份工作。一天,萨伊·艾比·阿卜杜·阿齐兹来了,他是羊贩子,是船公穆萨易德的朋友。我从此为他打工,离开了阴郁的出海的日子。很快,我得到了他的赞扬。随着时间的飞逝,周围的人开始对他叽叽咕咕。
“有件紧急的事情我要让你去做。”
“好的,大叔。”
我很快离开了,踏上熟悉的旅途,眼前出现一番海市蜃楼的景象,待我定睛一看,却都消失了。
我把烧咖啡的火炭埋掉,这时出现了骑马的身影,我看清了马背上的人。
他虽然身材单薄,面容清秀,声音中却带着愤怒,呼吸中透着痛楚,他抓住我的马缰,严厉地说:
“你打破了我父亲的预言,你是个男人。可惜的是,你的主人不会再需要你了,我已经没有耐心等了。”
我没有和他争论。
他们围住我,把我捆起来,封住我的嘴,把我塞进一个袋子里,然后把我扔在我自己的马背上,快速向他那奔去。
他的气味越来越重。鸟儿发出隆隆的振翅声,而他的声音又低又细。
他们把我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听到他们走远了,但又听到有脚步声走近,用严厉的口吻小声说道:
“你今天的行为让我很愤怒。”
他突然感到很痛心,用力拽起我。
我感到他沉重地走在沙子上,沾到水后,沙开始慢慢陷下去。
我依然听到他喘着气在斥责,还听到赶路人的声音。
“你现在可以走了,你将平息我的怒火。”
袋子湿了,里面很闷,就剩下我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汗味和鼻中呼出的气息,咸咸的。
他放我出来了。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走了几圈。
我还活着。是的,我甚至听到他尖厉地叫喊。
我感到身体沉了下去,嘴唇僵住了,心里在愤怒地笑着,充满恐惧。一股咸味扑面而来,只听到他不断地说着:
“可笑的是你没有怀疑我是那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