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纳西,那个时候你哭了么?
舔着嘴角的血丝说要保护我的玻璃鞋的时候
隔着氤氲的雾气我们分吃同一碗牛肉面的时候
你说,我们是冥冥中注定了的时候……
如果你真的是倒影,那么请把我的忧伤带走。
给我的纳西瑟斯
题记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用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试卷参考书填充我卑微的虚荣,我弹很悦耳的曲子,拿很耀眼的奖。
没有人知道我也在深夜里抱着电脑写小说,用仙蒂瑞拉的名字贴到学校的BBS上,那些张扬而深邃的文字使我异常满足,我总是以最狡黠的姿态盘腿坐在床上,用厚重的窗帘抵挡月光,靠在羽毛垫上嘲笑在我的文章下畅想仙蒂瑞拉是怎样癫狂而张扬的女子的人。
是啊,文字就是另一个我,她和坐在台灯下伏案苦读的我互不搭理,相安无事。
直到我在微蓝的网页上看到一个匿名的留言:
我想我可以保护你的玻璃鞋。
我知道在那一刻我们的命运的齿轮就贴合在一起了,并且愈转愈快,愈转愈乱。
是夜,我参加一个钢琴比赛,我完全忘记了左手的谱,一直用一个又一个和弦掩饰着,右手孤独的跳着双人舞旋转着,我没有把踏板放开,把音调弄得很浑浊而不安。
下台的时候我没有鞠躬,没有带走一片掌声,今晚的我没有荣耀。
可是我却收到了爸爸给我的卡片,上面写着:
茗,你弹的太好了,父亲为你骄傲。
他以为他的女儿像往常一样会赢得大片大片华丽的赞美,我当着送卡片的司机面前把卡片撕得粉碎。
没有来听就不要写这些虚伪的东西。
我看着那些纷扬的纸片,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粉色的轻盈群摆和用细细带子缠绕脚裸的精致鞋子扣击地面的声音显得烦躁而小心翼翼,是啊是啊,它们现在应该拥有人们华丽赞美的摩擦,而不是市井的喧闹。
我看见一个男生很颓废的蜷缩在地上,被一群人围攻,那些男人的鞋跟和皮带狠狠地落在他身上,他没有动,只是躺在那里护着头,这跟我没有关系,我摆出平常的样子,像一个刚梳理好羽毛的孔雀昂首走过,可是强烈的路灯照亮了那个满脸是血的男生。
纳西?!
我立刻捂着嘴巴,我知道这样一个女子站在杂乱的市井呼唤她正在被群殴的同桌,有着怎样的吸引力,我的脚开始发抖,我看见一个男人丢下棍子,并且不怀好意的向我走来。
他抓住了我的手,
是的,纳西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到我的身边一拳打在那个男人脸上,然后抓住我的手,对我喊,跑啊!
我们两个人就这个样子穿梭在城市的阴影下,奔跑着,纳西受了伤,跑起来很踉跄,我精致的鞋子剧烈的摩擦着夜,群摆惊恐的扬了起来,我听见后面那些紧迫的脚步声,我害怕,我紧紧握着纳西的手。突然,那系着我脚踝的带子裂开迅速脱离我的身体,我向前倒去,扑在纳西的身上,我们两个一起倒在充满污水的地上,我的膝盖剧烈的疼痛着。
纳西突然把我抱了起来,毫无预兆的把我丢在路边黑暗中的垃圾桶后面,当一股刺鼻的腥味通过大脑,我的瞳仁就透过垃圾桶的缝隙看到了那群男人再次围起了纳西,纳西轻轻看了我一眼,把我的鞋子抱在怀中,那些人不停的问纳西我在哪里,不停的用脚跟揣在我刚刚才发现是如此柔软的纳西的微卷的头发上,纳西仍旧一语不发,抱着我的鞋子,安静的被他们殴打着。
我用力咬着手背,泪水迅速的和垃圾桶的气息混在一起,我剧烈的颤抖着,不停的摇头,我散发洗发水清香的长法和塑料带,菜叶纠缠在一起,纳西纳西纳西纳西。
那时我的脑袋里闪现的全都是纳西,那个我一直很看不起没有讲过一句话的差生纳西。
时光被诡异的拉得兀长而凄厉,直到可以我颤抖的爬出垃圾桶,跪在纳西的身边,摇着纳西的衣角,狼狈的流着眼泪,我才觉得世界又开始旋转。
纳西,纳西。
他抬起头,湛蓝的眸子流淌着让我深陷的气息,嘴角凝结着的血让他无法出声,他的头发和我的头发一起纠结在风中,我看见他耳朵上的黑色耳钉闪烁着光芒,纳西舔了一下嘴唇,融化了血块,他笑着,说,我说过我可以保护你的玻璃鞋。
纳西摇晃着跪了起来,拆下球鞋的鞋带,把他怀里的鞋子轻轻套在我的脚上,然后用他的鞋带把精致的鞋子和我的脚重新组合在一起,我知道他不仅仅在我的脚背上,还在我偏执的开裂的心上系了一个很小的蝴蝶结,用他的粗糙的帆布鞋带。
第二天,我问纳西,你怎么知道我是仙蒂瑞拉。
我怎么知道。
他是这样回答我的,然后靠着课桌倒头睡去,这天,风掀开了教室淡绿色的窗帘,阳光头一次毫无阻挡的撒在这个没有梦的教室里,纳西的头发被风轻轻的抚摩着,柔软得令人匪夷所思,阳光为纳西镀上了淡淡的光晕,他的长长翘翘的睫毛隐匿在这一片灿烂中,我发现了他鼻尖细细小小的雀斑,他天蓝色的衬衣和教室外面的天空容为一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决定忽略这个美得玻璃似的男生,仅仅是因为他的成绩很差呢?我开始后悔,我带着遗憾的指尖抚上了纳西的头发,他醒了,看着我,用他湛蓝的眸子,我没有拿开我的手,听着他说,要不要翘课。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词,
情非得已。
我笑了,从没有笑得这样发自内心,这样自然,我点头说,好。
从此,我经常和纳西翻过学校高高的围墙,到一个我也不知道名字的桥下,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芦苇,被阳光烤得焦黄,散发着温暖的气味,每一颗芦苇都有饱满的颗粒,像满满的要溢出来的爱。
还有不深不浅的小河,我们并肩坐在一起不讲话,任时光疯狂的流淌着。
有时候,纳西会带上画具,在那里架起画架,我才发现纳西是这样的天才,他可以把一枝芦苇画的这样充满悲伤,没有任何一个画家能把芦苇放在画布上了,我从纳西的画架上可以看到那枝芦苇在进行生命的拔节,我可以看见阳光流动的影子,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纳西的手上丰盈的绽开了,华丽地在我的眼中迅速地蔓延洋溢着年少的轻狂。
纳西告诉我,他是从孤儿院里被现在的父母领回来的,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哪国人,他觉得一定是他湛蓝的眼睛才让他被抛弃的,他说,他认为他刚生出来的时候他的妈妈很开心,因为他的头发是黑色的,这样她的丈夫就不会发现她曾经和外国男人勾搭过,可是当自己的眼睛睁开的时候,他的妈妈被吓着了,所以最终告诉了他的丈夫孩子死掉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傍晚,把自己放在孤儿院的门口。说完纳西开始大笑,他问我,小茗你说我是不是天才,连这我都想的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他的笑声开始沙哑,他把头埋在膝盖,盯着他缺少一边鞋带的球鞋,我看见他埋在黑暗中的眼睛充满晶莹的液体,我紧紧的抱着他,我不停的抚摩着他的背,这时我才发现他是这样的软弱,他怎么能这么悲伤,他瘦弱的身体怎么可以装得下这些悲伤。
纳西像我当初紧紧抓住他的手时一样死死地抱着我,他放声哭泣,他的泪水沁过我的胸口直达心脏,突然我觉得原来最沉默的纳西才是最寂寞的,他不停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的眼泪终于溢满纳西的头发,我轻轻在纳西的耳边说,纳西纳西,你可以哭的,你有我的,纳西,没有人会责备你的,没有人,没有人伟大到可以责备你,没有人可以伟大到可以伤害你,纳西,你有我的。
然后我和纳西一起在太阳底下,在很多人诧异的眼光下,泣不成声。
之后,纳西依旧像以前一样,在芦苇中我们并肩而坐,他听EVA系列的音乐,会把声音调得很小,这样就可以听见我的声音,我会念诗给满地的芦苇听,春暖花开,喂马劈材……。
我们偶尔会为可我文字里的小细节讨论得面红耳赤,谁都固执的不肯让步,然后互相把水拍在对方的身上,我觉得那个时候的水花像碎了一地的快乐,我觉得我们的快乐会一直传到天涯海角,绕地球一周后又回到我们身边。玩累了我们就会一起倒在漫天的芦苇里,纳西会脱下衣服给我盖上,我们的手碰在一起,小指缠绕在一起,阳光透过团团棉云支离的撒在我们身上,从纳西耳机里传来的微弱的欢快音调在我们四周弥漫着,纳西说他最喜欢这首曲子,音调轻快的令人匪夷所思,他转过身,用他湛蓝的琉璃似的眼睛看着我,告诉我这首曲子的名字,来吧,甜美的死亡。
我们都笑了,微眯的眼睛不停阳光泄漏到我们的心里。
好啊,纳西。
我真的愿意就这样和纳西宁静的融化在芦苇里。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爱比死更冷。
或许我们永远都想不到,所谓悲伤,来得时候是这样决绝。中国的教育,总是不在意那个叫心的地方。
我的成绩剧烈的下滑,老师开始把我和纳西换开,父母说,高考一完就把我送到国外,不能让那个混小子毁了他们女儿的一生。
真的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们在乎的是你们象征面子的女儿毁了呢!
我冲他们喊,然后坦然的接受了一巴掌。
我们踏出刚刚结束毕业典礼的学校,这时,纳西牵起了我的手,我们像所有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一样都还背着书包,我们都知道这是怎样的大逆不道,可是我们却义无返顾的冲破了所有阻挡,那样坚定。
纳西会带我走的。
我当时是这样想着。
我们在路边吃了一碗牛肉面,有厚厚的香菜撒在上面,我们像私奔的情侣一样寒酸却温暖的吃着同一碗牛肉面。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我们又来到了那片芦苇里,纳西突然把衣服脱掉跳到水里面游泳,在月光下穿梭着像一条无畏的鲤鱼,我听见他在水里面对我说,小茗,我觉得我们就是两只在黑暗的角落攀着长春藤跳跃的黑猫,互舔着伤口,彼此依偎着取暖,你告诉我我有你的时候,你绝对想不到我是怎样的感动,我觉得你就像MARS,那个引领我冲破黑暗的神。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仙蒂瑞拉的吗?我每天都开着电脑,等待着深夜仙蒂瑞拉的文章出现,然后第二天研究你是不是会想睡觉,哈哈,其实我想很酷的告诉你这是我的直觉,这代表了我们是冥冥中注定了的人,可是,我觉得你是那个水仙,只会爱自己的倒影。
我跪在水边,看着被桥上不停穿梭的汽车车灯映得不挺黑白交替的水面,这时,纳西从水底浮了上来,看着我的眼睛,朦胧中我觉得纳西就是我的影子,是啊,纳西,我就是那个洛神纳西瑟斯,爱上了自己的影子。
那时纳西吻上了我的唇。
小茗,我要走了。
然后,纳西就真的走了,带上他的画架消失在地铁中央,留给我了一个放在画布上的片段,漫天的芦苇和粼粼的河水,女孩闭着眼睛跪在岸边,和那犹如影子的男孩接吻,男孩半张着眼睛,湛蓝的眼睛盈满了爱情和悲伤,美得像月光般空灵,像让人不忍心去戳破的幻影,男孩的脸颊上有泪,纳西,你那个时候哭了吗?我听见了这画的声音,是简单的八音盒的声音,一滴一滴打在水面上,扬起那些曾经。
纳西在背面写着:
给我的仙蒂瑞拉。
去送纳西的那天我穿着那条有着粉色轻盈群摆的裙子,还有那双精致的鞋子,www.xinwenju.com用纳西的鞋带缠绕着我的脚背,我知道那天有很多人回头看我,他们都在嘲笑我和纳西的爱情。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进行着一次无限大的旋转,绕了好大一个圆圈又回到原点。
纳西,你在哪个街角带着忧伤行走,穿着少了一边鞋带的球鞋,会不会有另一个女孩问你,你把回忆丢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