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永远的年级第一名、父母都是外交官的家世、近乎偶像般的外形——苏哲是十四中所有人公认的传奇。
年级放榜的时候,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跑去看榜。
“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苏哲?”
“苏哲从不过来看榜,你不知道吗?”
“也是,次次年级第一,也的确没必要看榜……”
然而,话音未落,几个女生就蓦地停住了脚步,互相对望一眼,指着站在成绩单前排的苏哲,一脸惊呆的表情。
苏哲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十分平易近人的打扮,但他整个人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漠与孤傲。他站在前排,后面的人自动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近一米远,倒像是一堆人拥着他似的。
人群小声议论起来,透着惊愕。
“——苏哲居然不是第一名?”
“九班的温简是谁?没听说过啊……”
“我知道,好像是从十一中转过来的,听说家里挺穷的……”
苏哲漠然转身,扫了众人一眼。
立刻有人过去安慰他。
“哲神,没人能永远第一的,这次不是第一也没关系,还有下次嘛……”
苏哲仿佛完全没听到似的,没有理会任何人,淡漠地转身离去,神色冰冷。
温简——
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人,居然顶了他第一名的位置,虽然只不过比他高一分。
高二第一学期期中考试,让苏哲的人生出现了第一次转折。
回到教室的座位上拿到各科试卷,苏哲紧蹙眉头,目光落在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上:这次的压轴题很难,超纲而且计算量十分大,时间有点来不及,他只差最后一个结果没有写上去,所以被扣掉一分。
刚才那个叫温简的同学跟他一样,除了语文被扣掉两分,各科竟然都是满分,而他和她差的应该就是这一分吧。
苏哲拿出纸笔,重新开始演算这道大题。
没人能永远第一?
没有永远拿第一,只是能力不够而已。
他要拿第一,而且永远拿第一。
2
“书包还给我!”少女的声音从远处的走廊传来。
已经放学了,人也走得七七八八,苏哲单肩挎着书包,路过时,停住了脚步,侧目望去。
“让你嘚瑟!让你考试不给我抄!”常常考年级倒数的林宇带着两个小弟把少女书包里的书全都倒出来扔到地上。
少女身上的衣服很旧,洗得都有些褪色,但十分整洁干净。
温简。
苏哲认出了她,考了年级第一名后,她的照片就被贴得宣传栏里到处都是,她还在升旗的时候发表了演讲,他想不认识都难。
然而,离得近看过去,她果然如传闻所说:样貌平平、性格平平、家境贫困,除了成绩之外,其他一无是处的“三平少女”。
——就是这样一个人,超过了他,拿到了全年级第一名。
林宇注意到苏哲,整个人一下尴尬起来:“那个……我……”
他是有点害怕苏哲的,每次他欺负谁,苏哲只要遇到,都要出手。
他不怕苏哲的家境、成绩,他的家境不比苏哲的差,那成绩对他来说不过是浮云,他向来不放在眼里,但关键是——他也打不过苏哲。
温简也注意到了苏哲,侧过头,咬唇看着他,一副倔强的表情,仔细看,她脸上还有几块小雀斑。
很快,温简脸上倔强的表情退去,露出求助的目光,看向苏哲。
苏哲看了她半晌,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离开了。
他一走,温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就破灭了。
林宇松了口气,又怒气冲冲地看向她,捡起她的书就要撕:“让你考试时装?!还装不装?!啊——”
温简本来要抢,却忽地退后一步,擦干眼泪,神色冷冷地看向他:“你撕吧。”
她突然来这么一手,林宇反而一愣。
温简理智而冷淡地说:“麻烦你撕快点,我赶着回家。”
林宇被激得更气,指使他两个小弟开始撕书。他们撕了半天,温简脸上还是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
林宇也觉得没意思,干脆放过她,把书都扔到地上,还恶狠狠地说:“下次再不给我抄,小心点儿!”
书被撕得七零八落,温简一页页仔细捡起来收好,背上书包,走出校门的时候,恰好下起了雨。
糟了。
温简心中暗叫,立刻在雨中飞快地跑起来,转过两个路口,在一个街角开始手忙脚乱地帮着收摊子。
温爸爸凶她:“说了不用你过来帮忙,小心让你同学看到。”
“爸!”温简本来心情就很不好,听了这句往常听惯了的话,就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语气更凶,“快收拾,雨要下大了!”
温爸爸哦了一声,拄着拐杖开始把零件往三轮车里放。
她爸爸原本是保镖,在一次任务中意外失去了双腿,在离十四中不远的地方摆摊给人修自行车。也是为了离爸爸近点儿,她才转学到了十四中。
公司给他们分了套小房子,也给了笔赔偿,但也不能坐吃山空,温爸爸也不愿意闲着,就每天去摆摊。而她妈妈在这次变故后离开了他们。
房子是在一个旧小区的一楼,虽然有点潮湿和吵闹,但对温爸爸来说很方便,所以,这些也不算什么了。
回到屋内,温简微叹了口气,正准备把被撕了的书粘贴起来,温爸爸已经推门而入,给她端了一碗姜汤。
“淋雨了,喝点姜汤吧。”
温简立刻把书塞回书包里:“好。”
温爸爸看了看她的脸色:“没事吧?”
温简摇头:“能有什么事?就是学习有点累。”
温爸爸摸了摸她的头:“学习不要怕吃苦,爸爸现在这样,将来能帮到你的地方一定很少。”
温爸爸总是这么说,所以现在努力赚钱、节约存钱,也全是为了她。
温简看着他空荡荡的裤管,心里一酸:“我知道的,爸。”
等温爸爸出了门,温简重新拿出书本在昏黄的灯光下粘贴,脑海里却不停地浮现出那个少年淡漠的表情和嘴角露出的嘲讽笑意。
——看不起我吗?
我要让你每一次都输给这个你看不起的人。
3
如果说苏哲真的是传奇,这个传奇在温简转学到十四中之后,就彻底被打破。
温简仿佛开了挂一般,自从转学过来,就在所有的考试里将苏哲死死地摁在年纪第二的位置,她自己则牢牢地占据第一的位置。
她十分刻苦,平日里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不关心,也没什么朋友,平时经常独来独往,同班同学送她一个外号——“人狠话不多”。
苏哲本来平日里还打打篮球,但自从丢了年级第一名的宝座后就更加刻苦,篮球场上基本见不到他的身影,这让一众女生怨念不止。
这种情形持续到高三的第一次月考,竟然有女生在考场上干扰温简答题,坐在她前面不停地挪椅子。
温简很生气,但还是稳住了心态,尽量忽略女生的干扰。
月考后放榜,温简仍然是第一名。
借着这次月考,整个年级第一次在阶梯教室开高三动员会,温简坐在第一排,准备了演讲稿。
那个干扰她答题的女生居然又正好坐在她的身后。
那女生阴阳怪气地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拿了第一名,我都好久没见过苏哲打篮球了。”
温简拿着演讲稿,没有理她。
那女生看温简没说话,气焰更嚣张:“我听说你爸爸不仅是个路口修自行车的,还是个残疾人呢!”
温简捏着演讲稿的手蓦地紧了紧,猛地起身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残疾人怎么了?”
那女生被她的目光震慑,不禁愣了一下。
温简继续道:“修自行车又怎么了?!我爸爸大大方方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偷不抢,碍着你这个小人的眼了?!”
那女生也来了气:“你说谁是小人?”
“说的就是你!”温简语调高了几分,“在考场上就不停地用凳子磕我的桌子,试图影响我考试,也只有小人会用你这种下作的手段。怎么?你的男神苏哲这次又没考第一名,你很失望吧。”
众人早就听见她们在吵架,听到她这句话,都开始起哄,都看向了第三排的苏哲。
那女生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样说出心事,脸色已经红透,气得用手指指着温简,说不出话。
“你……”女生忍不住下意识地去看苏哲。
苏哲神情淡漠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温简冷笑一声,目光转向他:“怎么?考试的时候光明正大考不过我,来阴的?”
苏哲看了她片刻,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声音冷淡:“与我无关。”
“当然跟你有关。”温简的声音更冷,望着所有人,“你们所有人每天都私下议论,都不服我抢了苏哲的年级第一名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这个年级第一名,我抢定了!”
她的声音更高,激动得全身颤抖:“随便你们还有什么手段——撕我的书?考试时撞我的桌子?私下议论诋毁我?嘲讽我爸是残疾人?”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含泪吼出来,“随便你们,把所有的手段都用上!我要是怕,我就不姓温!”
她的声音在阶梯教室里震耳欲聋,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哲看着她的目光有轻微的变化,然后走上讲台,平静道:“从今天起,所有人不许跟温简为敌。”他顿了两秒,然后看着她道,“我苏哲,光明正大凭本事一样拿得到第一。”
4
自从苏哲说了那句话后,大家竟然真的都不怎么为难温简了。虽然平时还是没什么朋友,但她的日子真的好过了很多。
她偶尔在楼道里遇到苏哲,二人只当对方是空气,谁也不理谁,但她听到一些议论说苏哲更加努力了,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苏哲做完一套数学习题,家庭教师看了一眼,说:“很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只错了一个选择题,已经很棒了。”
苏哲刻意缩短了做题时间来训练自己。
苏哲说:“还不够——她几乎没有短板,我要赢她,一点疏漏都不能有。”
家庭教师也辅导他快一年了,知道他的心病就是要拿年级第一名,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么努力,肯定可以的。”
“希望吧。”苏哲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毕竟已经夸下海口了。”
这一天来得并不算太晚,第二次月考,苏哲终于拿到了年级第一名。
站在成绩单前,所有人都在祝贺苏哲,欢呼声不绝于耳。
“恭喜你啊,哲神,不枉你努力了这么久——”
“让那个温简再跩,还说自己抢定了,不要脸!”
苏哲也终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淡淡的笑容,下意识地去找温简的名字。
连第二名都不是吗?
苏哲的目光一路向下寻去,第三、第四、第五……都不是。
他皱眉,一路看下去——居然在年级前二百名里都没有找到温简的名字,怎么回事?
以她的水平,绝对不可能这样。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温简的爸爸出了车祸住院了,她只考了一科,剩下几科,根本都没考。
他起先没当一回事,以为是普通的车祸,但温简竟然过了一个月都没来学校,情况似乎有点严重。
话题渐渐传开了,温简的爸爸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里,她就一直在医院照顾他,不管老师怎么劝,都不肯再来学校上课,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爸。
关于她的情况,他知道得更多了。
原来,她爸爸残疾是因为在工作中受了伤造成的;原来她妈妈早就离开他们了。
他有这样好的家境,还有补课老师,可她一直凭借的是自己的努力。
她也从来没跟任何人透露过她爸爸的事。
同学们知道后,不少人都十分内疚,还自发组织了捐款。
他也捐了一千块,但大家推推搡搡,不知道派谁去给她送,最后他说,“我去吧。”
拿信封装好钱,一共是一万八千块,苏哲放进书包,下课后,坐上家里的专车,说:“去一趟市医院,有个同学的爸爸病了,我们同学凑了点钱,给她送过去。”
打听好病房后,他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温简目光暗淡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苏哲本就是话少的人,只是打开书包把信封递了过去,简单地说:“同学们给你凑的钱——”
他眉目淡淡,心里却有点担心温简不会收。
结果,温简很干脆地接过信封,放在手上捏了一下,然后露出讥讽的笑容:“你们以为——我需要的是钱吗?”
苏哲刚想说话,温简啪的一声把信封摔到他的身上:“你们以为凑了点钱给我就能弥补以前对我的所有伤害吗?带着你们的钱给我滚出去——”
苏哲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温简刚要转身,苏哲倏地拉住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这关你什么事?”温简讥笑,“我不回去上课,没人抢你的年级第一名,不是正合你意吗?!”
苏哲出口:“这不算。”他看着她,“你都没考试,这种第一名怎么能算?!我要的事光明正大地赢你。”
温简双手紧握成拳,仿佛是想给他一拳的样子,但最终忍住,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病房,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苏哲从门上的玻璃望去,病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温简拿了块手帕正在给他擦脸。
5
苏哲又来医院了,还多带了一套书本递给温简。
“什么意思?”
“你不想去教室学也可以,每天放学后,我给你补课,但是,考试你得参加。”苏哲说。
温简忍不住开骂:“你有病吧?!”
苏哲不理会她的讥讽,只是把书本递了过去,她没接,直接忽略了他。
没想到,苏哲竟然跟她轴上了,之后居然真的天天来医院,也不管她听不听,就在她耳边给她讲课,她则是一直不搭理她。
这天,苏哲又到了医院,温简照例不理他,却看他跟她指了指身后的人,说:“我用同学们凑的钱给你爸爸请了个护工,这样,你就有时间读书……”
温简看着他的眼里仿佛结了冰:“不需要!”她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听不懂?我不需要钱、不需要读书、不需要护工,这些都不需要,你懂吗?”
苏哲看着她:“高考也不需要吗?”
温简眼里仿佛有什么闪过,然后抬起头,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不需要,我不需要。请你以后再也、再也、再也不要来了。”
她什么都不需要,她只需要爸爸回来。
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温暖,只剩下爸爸了。
苏哲看了看她,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那之后好几天,苏哲都没出现在病房。
病房的角落里还堆着他拿过来的书,温简冷笑着看了几眼,把书用塑料袋装起来,塞到医院的柜子里了。
如果不是自小受的教育不许她扔书,她早把这堆书扔了。
医院的门开了,温爸爸的主治医生又来了。
“叶医生。”温简恭敬地跟他打招呼,“我爸爸的情况怎么样?能做手术了吗?”
叶医生看着一直挺坚强的小姑娘,有些不忍,但再不忍,有些话还是得说。
他缓缓摇了摇头:“他颅内的情况十分危险,我们几个专家评估了很久,动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两成。”
“两成……”温简喃喃。
哪怕是六成,不,哪怕是五成,她都要试一试,可是……两成……
难道她爸爸真的永远只能是植物人了吗?
不知道医生后来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天色阴沉下来,渐渐下起了雨。
秋雨越来越大,打掉了不少梧桐树的叶子。
她现在就像欧·亨利《最后一片叶子》里的主人公琼西,可是,谁能给她画一片叶子呢?
等冬天来了,梧桐的叶子掉光了,她生命里唯一的色彩是不是也要没有了?
楼下忽然开过来一辆深黑的轿车。
她涣散的目光向那辆车看去,就看到苏哲又从那辆车里走了出来。
阴魂不散。
6
温简气得咬牙切齿,飞奔着冲下楼。
苏哲刚迈进大厅,就撞到气喘吁吁的温简。
温简蓦地用力推在他的胸口,将他往外推,他差点被她推倒。
温简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脸上却全是不甘和愤恨,一下又一下地把他往外推:“你又来干什么?!你能不能做个人吧?!”
她一路将他推到了外面的梧桐树下,语气十分激动:“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就在病房里,已经快要死了?你一天天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去考试好衬托你拿年级第一名?你有没有良心?!”
苏哲手上的练习册被她推得掉在了地上,天空蓦地划过一道闪电,响起一道炸雷。
秋日的雨点从天空落下,夹杂着冷意,温简浑然不觉,扯着苏哲的领子发泄:“你到底是不是人?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撕我的书,看着他们每天变着法子欺负我,现在我爸爸快要死了——”
“死了懂吗!”
“不懂的话,可以回去问你爸妈,死了是什么意思!”
她在狂风暴雨里怒吼。
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里带着一丝悲悯。
温简拎着他的衣领,眼里全是恨意,不停地骂着什么。
苏哲看了她很久,等她终于停下来,然后说:“你不是说过——撕你的书、考试时耍手段、私下议论诋毁你,都不能打倒你吗?”
温简高声道:“对!不能!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打倒我!除了我爸爸——”
她眼里全是迷茫和颓败:“我就只剩我爸爸一个亲人了……我只有爸爸了……”
她有些脱力地站在那里:“如果他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苏哲捡起掉在雨里的练习册,看了她好一会儿,说:“其实,我这次除了送练习册给你——”
“你闭嘴!”温简眼神里全是恨意,好像在问:难道你没有一点点的悲悯之心吗?难道你的生活里只有冰冷的考试和成绩吗?
“医生!”苏哲终于吐出这个关键的词,“我爸有个朋友是脑科医生,在美国很出名的那种,正好回国,我已经让我爸爸拜托他同学过来给你爸看看情况。”
温简明显愣了一下。
苏哲怕她不信,说道:“真的,不骗你。”
温简终于慢慢地抬起头,眼里的泪水蓦地涌出。
她缓缓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苏哲点头:“真的,下个礼拜就回来了。”
温简仿佛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然后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苏哲慢慢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不习惯地说:“你爸爸会好的。”
温简哭了好一会儿,被苏哲扶上楼。
两个人都淋了雨,温简煮了点姜汤递给他。
苏哲忽略了她递过来的姜汤,把练习册摊开晾在医院的地板上:“但是,我也有个条件,你必须好好学习,把这段时间落下的课补起来,然后好好考试。”
温简:“……”
喝了口姜汤,她有些无语地点头:“知道了。”
7
苏哲爸爸的朋友姓梁,是业内极具权威的脑科医生。
他过来看过情况后,换了用药,然后说可以手术,而且成功的几率很大。
钱也不是问题,当时公司那笔赔偿金足够,温爸爸有医保,医院又尽力免了他们很多费用。
情况都明朗了之后,温简就又回到学校上课了。
“温简,你回来了?”
“温简,你爸爸怎么样了?没事吧?”
“温简,我跟你道歉,以前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就是不懂事,觉得好玩……”
“对对,我也跟你道歉……不知道你家的具体情况,对不起啊……”
……
同学们围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的。
秋日的阳光尤其明媚。
她落了快两个月的课程,还基本都是高考必考的那种,只能疯狂地补习。
英语、语文都还好,她底子不差,补起来容易,但数理化这些落下得太多,她上课都听不懂了,只能趁着下课多问老师和同学。
同学们倒是都很耐心地解答她的问题,但毕竟是学生,在理解上总是差那么一星半点儿。
就在她有些头大的时候,苏哲来教室找她。
“从明天起,我的家庭教师会到学校里帮我补习,你一起来吧。”
想起之前在苏哲面前丢人的情形,温简着实有些尴尬,喃喃地说:“不、不用了,不能这么麻烦你……”
苏哲淡淡地说:“不麻烦,给一个补习也是补,给两个补习也是补。而且……你不快点追上进度,我怎么拿到大家都心服口服的第一名……”
……
温简咬唇去看他:“你这么帮我,就是为了拿第一?”
苏哲:“不然呢?!”
然后,温简就开启了每天跟苏哲一起补课的模式,有老师专门辅导,她进步的确快了很多。
很快到了期中考试,很巧,期中考试的当天是她爸爸动手术的时间。
梁医生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手术可能要耗费八九个小时。
她不肯去考试,就固执地在病房外等着。
一直到当天下午苏哲考完第一天的科目过来看她:“你不会没睡吧?”
“睡了。”她随口说,然后抬头看着苏哲,语气有点发抖,“怎么办?我爸爸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苏哲蹲在她的旁边,“相信梁医生,他说了成功率有八成,对他那样的医生来说,基本就是指百分百成功了。”
“可是……”温简咬唇,柔柔弱弱地看着他,不停地掉眼泪。
苏哲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晚上九点十二分,梁医生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手术很成功。”
“太好了!”温简含泪抱着苏哲,“谢谢你,苏哲,真的特别特别特别谢谢你!”
过了很久,苏哲淡淡地嗯了一声。
手术最后稍微有点超时,但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8
温爸爸醒了以后,温简整个人就彻底放下了心,一门心思扑到了学习上。
下学期第一次月考,温简考了一百二十多名,第一名——当然毫无疑问是苏哲。
但苏哲跟她说:“这不算,因为她落下的课程太多了,这次月考并不能体现她的水平。”
“那期末考试,到时候我肯定补得差不多了。”
“也不算。”
温简诧异起来:“为什么?我的进度,你也知道,期末考试肯定就补齐了。”
苏哲蹙眉,淡淡地看着她。
温简这才发现,他其实长得很好看,为什么她以前没觉得。
苏哲开口道:“高考见吧,那时候的年级第一,才是真正的第一。”
他的声音低沉而好听:“温简,你敢不敢?”
温简看着他:“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说得不错,平时的成绩只是浮云,我们高考见。”
苏哲用惯常得那种淡漠的语气说:“加油。”
她平日真的很讨厌他这种语气,但现在听起来十分悦耳。
在每月的考试中,她的成绩慢慢地追了上来。
年级前一百,年级前五十,年级前二十。
一直到高三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老师们只希望学生们放松专心地应对高考,没有发布任何成绩排行榜,甚至没有批阅试卷,只是给大家讲解了一些难点。
最后的时刻,成绩和数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但温简错了一道题,她知道这道题苏哲肯定不会错。
温爸爸的病,还是多多少少影响了她的心态和发挥。
她正在拿着纸、笔演算,同桌妹子推了推她:“你都那么厉害了,还做题呢!考试前放松一下吧,听说苏哲去篮球馆打篮球了,要不要一起去看?”
她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
同桌妹子叹气道:“好啦,知道你就知道学习,不去就不去吧,我可要去,错过这次,可就没机会了。”
“我去。”她忽地放下纸、笔,微笑道,“一起吧。”
她从来没有看过他在篮球场上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
热血。
激情。
青春。
她看着他行云流水的投篮动作、凌厉的眼神、信心十足的模样,忽然想:还有三天就高考了呢。
她和他一路考试,一路竞争,终于快要走到终点了。
她一直都期盼着这一天,一直都盼着在这天跟他一决高下,一直都盼着自己快点长大,给爸爸减少负担。
可是,这一刻。
她是如此迫切地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可以让他们就停在这个高考前的狂欢时刻、停在这个他们还可以肆意挥洒的少年时刻、停在这个她这样喜欢这个少年的时刻。
9
高考其实不残酷,残酷的是考完后的估分。
同学们前一秒还在互相写同学录,后一秒已经在互相哀号。
展现演技的时候到了。
“你考得怎么样?”
“不太好,你呢?”
“一般般。”
温简的演技不大好,旁人来问的时候,她说:“数学选择题错了一个,拿不了满分。”
众人:“我去,题这么难,才错了一个,你还是人吗?!”
苏哲那边就更狠:“我的数学一道题都没错,拿满分应该不是问题。”
众人:“……”
苏哲顿了顿,又问温简:“我理综错了一道多选题,你呢?”
温简对完答案:“我没错,全选对了。”
众人:“……”
别再打击我们了好吗!给学渣们一条活路吧!
苏哲仿佛窥测到众人的想法,就皱眉淡淡地说:“不是你们总嫌学霸虽然考好了嘴上却说没考好吗,说真话也不行?”
众人:“……”
行吧。
估完分就是填报志愿了。
苏哲问温简:“你要填报哪里?选什么专业?”
温简:“我想去P市,报T大,你呢?”
苏哲:“我也想去P市,但是,想填报P大。”
温简点了点头,心里却生出几分喜悦:好像又能一起了呢。
高考的分数出来得不会那么快,但可以查分数的时候,苏哲就迫不及待地给温简打了电话:“你多少分?”
温简咬唇问:“你呢?”
苏哲:“我先问的你。”
温简看着查出来的分数:“我七百零六分。”
苏哲仿佛松了口气,说话的语气里有些笑意:“我比你高两分,温简,我终于赢你了。”
温简也笑:“是啊,恭喜你。”
苏哲满意地说:“去P市的时候一起吧,我家里到时候开车送我。”
“不用了。”温简拿着手机,“我坐火车就行了,很方便的。”
挂断电话后,温简看着自己七百零八的分数,忍不住微微笑——还好学校不会放榜了啊。
尾声
学校是不会放榜了,但全市前一百名的榜单一放出来,温简就大喊不妙。
完了,苏哲知道她骗了他会不会生气啊。
但他们俩考了一样的分数,他应该也不至于很生气吧。
还好,她已经抱着行李到火车站了。
爸爸的脸上全是歉意:“让你一个姑娘自己去,爸爸都不能送你……”
“没关系的。”温简笑着拍了拍胸脯,“我自己认得路,没问题的。”
正说着,她身后就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叔叔,别担心,我跟她一路。”
苏哲……
温简回过头,看他神色有些阴沉,一时什么话也不敢说。
温爸爸早就认识苏哲了,也知道苏哲帮了他们不少,就笑着说:“那可太好了,你们同学之间也有个照应。”
检票进站后,温简就立刻变得有点怂。
苏哲看她:“心虚啊?”
温简尴尬地笑了一声:“我那不是怕……”
“怕什么?”苏哲声音清冷,“我是那么输不起的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温简立刻反思,“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而且,你也没输,充其量就是打了个平手。”
苏哲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温简连忙换了话题:“你家里不是要开车送你吗?你怎么也坐火车?”
苏哲脸色有点冷:“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没有,没有。”温简看着他的脸,重复了一遍,“绝对没有。”
苏哲又冷哼了一声。
少年的脸在阳光下尤其好看。
温简看了他很久,直到他都有点不耐烦了:“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温简这才说:“我很高兴。”
少年的步子慢了点,有点认真地问:“高兴什么?”
“高兴能跟你一起走啊。”温简自然而然地说。
少年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又凶她:“走快点儿,磨蹭死了。”
温简拖着行李跟在他的身后小跑,内心十分愉悦。
苏哲,我真的很高兴跟你一路同行。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无论是巅峰,还是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