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芬家鸡圈里的二只下蛋的母鸡夜里被偷了,出早工时,她在秧池里边做活边骂贼,社员们一个个低头弯腰各人起各人的秧把,没有人搭腔。
天渐渐放亮,挑秧把的二和尚近前收拢秧把,李秀芬再次开骂:“你个贼心不死的,把我家的鸡偷了……”
飞来的吐沫溅到二和尚脸上,气得他心里发怵,站在水田里的两腿直抖。看她越骂越起劲,二和尚心想老虎不发威你还当作病猫呢!即刻大喝一声:“李寡妇,你不要指桑骂槐,好坏人不分,你家鸡不是我偷的!” 李秀芬巴不得他接茬:“你没偷多的什么心,上次你偷鸡赖得了?”
“二和尚”属脑袋里差根筋的那种人。
前年春节时,他馋得要命,偷过庄上人家一只鸡。李秀芬今又搂起臭茅坑,二和尚气不过又没嘴回,脚一跺,将码好的两筐秧把踢翻,直奔大队部。半路上有人问他干什么去?他只说:“大事!”头也不回。
原来,他是来找大队干部洗涮清白的。见到治保主任高有仁,他脑袋上青筋直冒,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不干农活来这儿干什么?”高有仁问。
“你们不要以为李寡妇家的鸡是我偷的。我不替偷鸡贼顶这罪名。”
二和尚很委屈,两腿轮番地搓地, 乞求的目光等待着主任的答复。
高有仁严肃地说:“强盗逃得过初一,逃不了十五,案没破之前,个个都是怀疑对象,你身上有污点,怀疑成分大一点,只有在抓住偷鸡贼后,这事就和你无关了。”
其实,高有仁心里有数不是二和尚偷的。他今早察访过二和尚家草堆窟窿正常(草锅烀鸡烧草多),屋后茅坑里也没有鸡毛。
上次他偷了一只鸡就是鸡毛倒在茅坑里被发现的。
高有仁透露个信息,最近邻大队有群众看见外地鸡贼骑摩托车作案,得手后迅速逃逸,见着也追不上。二和尚听罢,“嚯”地站起来,胸脯一拍:“这个案好破!”摩托车是个稀罕物,来去动静大。当晚他便来回不停的在进入本地的唯一一条东大堆上晃悠。他要捉贼。
天黑风高,路上的尘土刮得睁不开眼睛,一束灯光由火星变火团直射过来。二和尚揩了揩眼里的沙尘,激动地闪到土坟旁,眼看摩托车急驰到面前,他“呼”的一下站在路中央,摩托车急刹不住,方向一偏撞上了路边的大树,一个弹性将车翻进了路边的水沟。
来人愤怒地大吼:“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二和尚听是外地口音,虽车上没鸡,但肯定是鸡贼了。他毫不示弱,称自己是大队基干民兵,专抓偷鸡贼。说着使出浑身力气抓住对方颈领:“走,跟我去大队部交代。”那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气又急,对二和尚说:“你赶快放手,我是县里干部。”
“什么县里干部,吓唬我?没门!”夜幕下,二和尚摆出一副胜利者架势,死揪着不放,喊声愈大,惊动了附近的群众。
有社员认识被二和尚揪住的是在批判会上讲过话的龙参谋。
二和尚赶紧松开手,“这下闯了大祸了”。一下子泄了气,瘫在地上。
社员们七手八脚地将摩托车弄上路,没有想到的是,龙参谋搞清楚来龙去脉后,大人大量,挥手叫大家散去,还侉里侉气地夸了二和尚:“这位同志警惕性很高”。说完,龙参谋掸几下身上的泥土,他仿佛是专门前来给二和尚狩猎的,摩托车一溜烟朝着来的方向跑了。
李秀芬今年三十岁不到,个子高挑、胸部丰满、独辫及腰,是前后三庄她数第二没人敢数第一的美少妇。十九岁嫁给高老二,夫妻相爱,吃苦耐劳。只可叹红颜薄命、好景不长,身强力壮的丈夫前年得了肺结核病,一年不到身亡。至此,她的生活每况愈下。独自带着三个小孩,没有工分,口粮分不回来;最大小孩还不满十岁,上学学费全靠两只母鸡下蛋凑钱 ;每遇出人情 ,一沓毛票也不够份子礼,有时候实在没办法求人救急,还因“寡妇门前是非多”经常吃“闭门羹。”
大哥高有仁先前一段时间倒是关心她们家生活,有时还放下自家的活不做,帮秀芬干些力气活。后来大嫂看丈夫经常往她家跑,故意找李秀芬茬,妯娌俩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再后来,她渐渐发现大哥也没安什么好心,意欲对她图谋不轨,便对其不冷不热。
高有仁在鸡犬不宁中一头也落不得好,利用手中一点权力,安排李秀芬娘仨搬出庄子,住进生产队废弃的豆腐坊。
李秀芬吃苦不怕,也不怕孤单。只是单住在这旷野地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经常过来搭讪,想沾她便宜,让她不堪其扰。在一次次纠缠中,她不可侵犯的刚强和固执,使未得逞的人心里不快但嘴上十分快活,将一盆盆脏水泼向这年轻倔犟的寡妇,煞有介事,绘声绘色。李秀芬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只破鞋,既没有人为她证清白,也没有人同情她、保护她,她经常梦中哭醒、惊吓醒。
她捂不住风言风语,日子还要过下去!现在两只鸡没了,等于银行没了,她即使再是一只温柔的猫也会尖叫着露出锋利的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