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正在兴头,坐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孩突然打起了嗝,嗝声忽隐忽现。老师想忍住,可嗝声一次次打断老师精彩的讲述。老师愤怒了,骂了一句:“嗝什么嗝,滚到门外去。”
男孩垂着头,拿着褶皱不堪的书本胆怯地朝门口走去。
起风了,寒风从学校旁边的树林里吹来,男孩竖起了衣领,可风像惊慌失措的老鼠直往领口、袖口里闯。男孩期待着这节课能早些上完,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回到还算温暖的教室里。
时间和蜗牛在比赛,真慢。老师依旧神采奕奕地讲课,动听的声音从门缝里透出,可男孩却没有听进去任何一句。
终于下课了,可男孩的嗝还是不断响起。男孩忘记带水来学校。他本来想向同学借点喝,可还没有靠近同学,同学就夸张地捂起鼻子说臭死啦,滚开。有同学嘲笑他:“就你这邋遢样,谁肯借水给你?”
男孩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头发蓬松杂乱,脸色乌黑,胸口还有口水的痕迹,衣服的袖口上也有揩拭过鼻涕的印子。
人人都说男孩是班里出了名的脏孩子,脏得没有人愿意和他玩。每天在课后,男孩总是孤零零地往学校旁边的林子里跑,似乎只有林子的鸟儿才是他的伙伴。
嗝还是不停。男孩想,下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一个粗暴的老头。老头对男孩很不友好,在老头眼里男孩似乎可有可无,只有在大扫除的时候,老头才会想起他的存在。上老头的课打嗝男孩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男孩决定逃课。男孩以前逃过几次课,老头只是过问了一次,男孩说了一个轻描淡写的理由,老头就没有追问了。
男孩也知道逃课不好,但他更怕老头责怪他的嗝声。男孩记得有一次,他上课时玩了一面镜子,老头把他叫到房间,一左一右给了他两记耳光。有时男孩上课说上几句闲话,老头就瞪着眼对男孩说:“你还是到外面玩去吧,省得影响别人。”男孩知道,老头眼里没有他。
男孩决定再次逃课。他跑到林子里。寒风萧瑟,树叶簌簌下落,除了几只山雀,其他的鸟儿都没有了踪影。男孩爬到一棵弯了背的槐树上。他本来想睡一觉,可天气实在太冷。他只好在树上胡思乱想。他想起父母。父母到沿海打工去了,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们了。父母把自己丢给了寡居的外婆。外婆是个慵懒的老太婆,对自己爱理不理,衣服也不帮他洗换……
铃声响了。老头的课也下了。男孩想到了第三节课是新来的一位实习老师的课。实习老师很友好,包括对满脸乌黑的他。男孩想到了昨天实习老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他虽然支支吾吾地回答了一半,老师还是表扬了他。
虽然嗝声不断响起,男孩还是觉得要去上实习老师的课。
在课上,男孩强忍住喉咙里的嗝,可嗝像一只蒙不住嘴的蝉,时不时地迸出几声。第一次、第二次老师听到嗝声都顿一下,向他投来征求的眼光。男孩垂头无语。第三次嗝声再次响起,男孩本想忍,可他真的忍不住。他很沮丧,他不应该来影响老师上课。但……
老师丢下手中的课本,匆匆跑出教室。同学们议论纷纷,指责男孩的嗝声。男孩想,老师肯定是去叫班主任了,因为在班里一出事,任课老师总是喜欢叫班主任来处理。
男孩后悔来上这节课。
可只有老师一个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锃亮的不锈钢水杯。男孩知道,这是实习老师自己的水杯,也是男孩看到的最崭新的水杯。
老师把水杯拿到男孩的身边,示意男孩喝几口。男孩看着自己乌黑的全身,再看着老师崭新的水杯,竟然没有勇气去接过这水杯。男孩捧着脸朝林子里跑去。跑到林子,男孩哭了起来,哭声把在槐树上休憩的山雀都惊醒了。男孩用拳头狠狠砸开了脚下的一团冰,拼命地擦洗自己的脸。
多年过去了,长大后男孩也成为一名教师。有人评价这个老师,说他把每个孩子都当做自己心中的至爱。面对别人的评价,这位老师只是淡淡一笑,笑得像林子里的一只山雀。
谁也没有觉察到,这时,梅尔斯小姐的脸上忽然掠过了一丝惊恐和不安——她的手刚才被一顶帽子轻轻硌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