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黄徒手把销售的事情交给郭娅尼去做了。他发现了郭娅尼的巨大优点,郭娅尼不但说话的声音好听,她做事还很动心思的。譬如她碰到一个叫刘可特的客户。刘可特是信河街做眼镜生意做得最大的一个老司,一年的销售额有好几个亿。郭娅尼想把产品打进刘可特的工厂。她先通过一个朋友,跟刘可特接上了关系,把配件送过去给他,让刘可特“试试看”,好就用,不好就不用。配件送过去一个多月了,刘可特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郭娅尼让那个朋友去问,刘可特的回答是还没有用,因为他已经有长期合作的客户,如果试用新的配件,担心质量不能保证。刘可特这么说,等于是把路封死了,他只是碍于朋友的面子,说得委婉而已。但是,郭娅尼并没有气馁,她打听到,刘可特有看书的嗜好,他的办公室里堆满了书,特别是心理学方面的书。郭娅尼了解到,有关心理学方面的书,奥地利一个叫弗洛伊德的人是最权威的,出版社出过他的文集,是八卷装的豪华本。郭娅尼请内行人开了单子,去信河街的书店找,她找遍了所有的书店,也没有找到这套书,她后来托人到上海找,终于买回来了,请那个朋友送给刘可特。
“弗洛伊德”送过去一个星期后,刘可特那边就给郭娅尼回话了,叫她再送一批配件过去试试。
三年之后,黄徒手的恒明眼镜配件厂成了信河街最大的配件厂,几乎所有的眼镜厂都到他这里来进过货。也就在这一年,他们又创办了恒明眼镜厂。对于眼镜厂,黄徒手有自己的看法,他跟吴节棋不一样,不做自己的品牌。他只替别人加工,只赚生产的钱,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钳工。他跟吴节棋要的东西不一样,吴节棋要的是产品的牌子,而他要的是工厂的牌子。吴节棋是理想派,他是现实派。这是方向性的区别。又过了两年,黄徒手的恒明眼镜厂已经很有名了,不只是信河街的眼镜厂来找他做加工,连国外的一些眼镜公司都找上门来。他的工厂也一再扩大,现在已经有上千个工人了,光管理人员就有一百来人。可以这么说,黄徒手的工厂已经完全走上轨道了,他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就能够感觉钱在“哗啦啦”地流进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黄徒手发现了自己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他出现了失眠、头痛、消化不良、情绪低落等等症状,他去医院做了检查,也没有检查出什么毛病,医师说他可能得了抑郁症;第二个问题是,他现在基本不进车间了。这不是因为他忙。恰恰相反,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如果愿意,他可以天天粘在车间里。他原来一进车间手心就会烫起来的,整个身体也会暖起来的,如果让他天天呆在车间里,就是让他一天只吃一顿饭也可以。可是,现在只要一靠近车间,就闻到一股酸酸的镍片的气味,就头晕,就想呕吐;第三个问题是,他现在不能碰郭娅尼的身体,一碰到郭娅尼的身体,就会闻到一股酸酸的镍片的气味。黄徒手不知道这个气味从哪里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碰镍片了,问郭娅尼最近有碰镍片吗?郭娅尼说没有碰。这个事情很让黄徒手和郭娅尼头痛,因为一闻到镍片的味道,黄徒手的“性趣”就没有了,如果不碰郭娅尼的时候,又很想要;第四个问题最要命,他现在每天都觉得很不幸福,生活没劲,没有意思。他知道,自己肯定出问题了,但又找不出来问题在哪里。他想改变一下生活,所以,跟郭娅尼商量,两个人分开一年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种解决的办法。他刚跟郭娅尼提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脸都白了,但她后来也理解了,她对黄徒手说,只要你决定了,我就支持你。可是,每到要决定的时候,黄徒手又犹豫了。
在这个过程中,黄徒手去找过一个叫董小萱的女心理医师。是郭娅尼介绍的。郭娅尼也是听一个朋友说起的,就有意要来了董小萱的电话,她叫黄徒手去试试看。黄徒手就给董小萱打了电话,电话里是个咬字很清楚的年轻声音,她叫黄徒手明天到她的紫竹林心理会所聊聊。
第二天,黄徒手去了,发现董小萱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剪着一头齐肩的短发,一身休闲打扮,还披着一件暗红色的披肩,衬出她很白的皮肤。黄徒手把自己的情况跟她一说,她就很肯定地说:
“你得的不是抑郁症。”
“不是?”黄徒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