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看雷大夯憨厚、腼腆的样子挺好玩,哪能轻易放过他。丁香说:“雷营长,你老实交代,她有没有说爱你呀?”听到这个爱字,雷大夯的脸就像盖了块大红布,从脸红到脖子。中国人难以启齿的爱字,怎么在丁香嘴里就像蹦糖豆似的,这美国人也太随便了,教不出什么好孩子来。
欧阳鹿打圆场说:“丁香,你可别拿雷营长开心了,他是个实心眼的人,他都怕死你了,你这张嘴呀。走吧,别在这吓唬人了。”欧阳鹿拉着丁香走,她还不走,拧个脖子回头喊:“我的采访还没完呢,别拉我呀。”
丁香和欧阳鹿住在一起,欧阳鹿查看伤员回来已深夜了,丁香坐在被窝里写稿子。天太冷了,在屋里说话都带哈气。欧阳鹿哈着手进屋了,说:“这天也太冷了,丁香你怎么还没睡。”
丁香放下笔,揉着冻僵的手说:“我把这稿子赶出来,歌颂英雄,歌颂中朝人民的友谊。”
“是关于雷营长的吗?”
“是的,他的事迹太感人了,我要把稿子尽快发回祖国去。”
“你这么崇拜英雄,你还拿人家开心。”
“我逗他玩儿呢。”
“你玩儿,他可当真了,郁闷了一晚上。”
丁香哈哈大笑:“他怎么跟那个朝鲜女护士一样啊,提起雷营长也是无缘无故地脸红。我今天采访过那个朝鲜女护士,如果不是她无微不至地护理,雷营长不会好这么快。那是个又温柔又漂亮的女人,托我给雷营长带的坎肩,说是她亲手做的。”
“她为什么不亲自给雷营长。”欧阳鹿不解地问。
“给了,人家雷营长说,”丁香学着雷大夯的表情,“我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欧阳鹿捂着肚子笑:“可真够傻的。我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丁香说:“可不,咱们的队伍哪样都好,就这点不好,一动到男女的事就草木皆兵。好像他们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爱情怎么了?战争就没有爱情了吗?这点我就比较欣赏美国人,他们活得就时尚浪漫,又实际。”
欧阳鹿说:“你别总把美国挂在嘴上,这样影响不好。”
丁香失望地说:“欧阳,我可把你跟他们分开了,你是有知识、又时尚、又摩登的女人。”
欧阳鹿笑着说:“我过去是在国民党的野战医院,别忘了,我现在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了,小心我抓你这个散布不良言语的典型哦。”
丁香撒娇说:“欧阳,你现在学得这么坏,人家跟你讨论问题哪。”
欧阳鹿说:“咱不讨论这敏感的话题,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从美国来中国的?”
丁香回想着说:“也许我从小受父母的影响,日本刚侵略中国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张罗着回来救国,但种种原因他们终没有回来。十八岁那年,我凭着年轻人的一股爱国热情,毅然决然地回到了祖国。当我在海上漂流了几天后,第一眼看到祖国大陆,我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了胸膛。祖国啊,您的女儿回来了。我不仅代表我自己,我代表爸爸妈妈,代表所有海外赤子,对祖国的赤诚。”
欧阳鹿说:“丁香听你这么说,我真感到惭愧,一个生在祖国长在祖国的人还不如旅居海外的人。我以前的恋人选择是对的,当初我真应该跟他一起出来革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丁香问:“恋人?”
欧阳鹿迟疑了会儿:“他那时在共产党的队伍里,他牺牲了我才知道。我就是为了寻找他才误打误撞参军,在国民党军医院当军医。” 沉默了一会儿,“好了,别让我的事破坏了你的好心情,你接着说。”
丁香确实受刚才情绪的影响,她说:“没什么说的了。”
欧阳鹿说:“怎么会没有说的呢,比方说爱情,你过去可是浪漫的美国人,你在美国也定有浪漫的爱情故事吧,讲来听听。”
丁香是耐不住话的,只要你找准了话题。她还是先责怪起欧阳鹿了,说:“你不是不让谈爱情这个话题吗?”
“这不是谈你自己嘛。”欧阳鹿说。
丁香思索着说:“其实别管谈谁,不管是战争还是和平,只要人存在的地方就有爱情。这是不可避免的话题,何况我们那么年轻,就是雷营长和女护士真发生爱情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