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年代,最要好的战友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活着,“活着”仿佛是件很意外的事,也是件最盼望的事,更是件祝贺的事。
战友们都要拥向前去,丁香挡住了,她想让他俩尽情地拥抱。她从第一次采访他俩就知道他俩的感情不一般,是那种特殊的不一般。这两个人就像哲学,既统一又对立,既疏远又亲密。平常鸡飞狗跳的,关键时刻又缺一不可。这是两个男人自李子屯出来,第一次的感情流露。一个大少爷,一个小长工,第一次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表达他们特有的情怀,这情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超出了战友间的感情,完完全全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了。他们激情澎湃后,雷大夯才觉得伤口疼,于剑飞撩开雷大夯的衣服,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他喊欧阳鹿,去她的医院养伤。雷大夯连忙摆手说:“我可不住院了啊,这一个月院把我住的,没腻歪死我。得、得,我坚决不住院。”
于剑飞说:“咋的,我指挥不了你了?来人,架走。”哪是来两个人哪,呼啦来一帮,呼号着,抬胳膊、抬屁股、抬腿,把他举起来往医院抬。
雷大夯挣扎着喊:“唉!于剑飞,你啥人呢你,你原形毕露啊。”他再喊啥听不到了,被战友们的笑声淹没了。
欧阳鹿的医院是流动医院,部队打到哪儿就跟到哪儿。说是医院,也就比个诊所大点儿,却解决大问题。到了医院,欧阳鹿亲自给他做检查,欧阳鹿说:“无大碍,但必须进一步治疗,否则伤口化脓,就前功尽弃了。”
雷大夯说:“欧阳医生,那药别给我用了,留给重伤员吧,给我用都白瞎了,我命硬,我没事了。再说,我有啥功劳,一个连都扔那儿了,我就不该活着。我的那些战友啊,都是活蹦乱跳的棒小伙子,一眨眼的工夫,没了。”
欧阳鹿说:“雷营长,你别激动,这样对伤口不好。雷营长,你应该好好活着,只有活着你才能为他们报仇。你放心,我保证只要有打仗的任务,我就叫你出院。”
雷大夯说:“真的。”
欧阳鹿摆下头,说:“那当然,但你要配合治疗。”
雷大夯握住欧阳鹿的手,怕她变卦似的说:“你说的啊,一言为定。”
到了晚上,丁香来采访雷大夯。刚进外门,雷大夯听是她,就说:“欧阳医生,我得猫起来,她又来了。”雷大夯就怕被人问来问去的,到正儿八经的场合他就不会说话了,净跑题。
欧阳鹿笑着说:“谁来了?把你吓这样?”
“欧阳医生,你可得给我们雷营长好好疗伤。”丁香还没进屋就开始嚷嚷。
欧阳鹿笑着说雷大夯:“怎么?真枪真炮都不怕,让个小丫头片子吓住了?”
雷大夯拿着衣服,边走边说:“不是,那啥,我怕她问这问那,跟答题似的。那啥,我上那屋躲躲,就说我不在。”还没等他到里屋,丁香就一步跨到他面前:“咋的,不想见我,怕我,是不是有什么隐私怕我追出来呀?”
“啥隐私啊,你不是采访过了吗?还老采访啊。”雷大夯躲闪着答。
丁香调皮地拉着长声说:“唉,你急了,一定有隐私,从实招来。”
雷大夯一屁股坐在床上说:“哎呀,丁香记者你别瞎闹了。”
欧阳鹿边查看别的伤员,边打趣说:“雷营长,你也是,你就编个隐私哄哄她不就得了,满足她的好奇心。”
“欧阳医生,我真没啥编的。”雷大夯严肃得跟真事似的。
欧阳鹿说:“你看你,真是死心眼,比方说,朝鲜人民军的女护士对你如何好,不就得了吗,瞎编呗。记者她都好奇,你不满足她,她能放过你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欧阳鹿的话就像鼓槌,咣咣敲在雷大夯的心上,他的心就被敲得咚咚跳个不停,脸噌就红了。因为真有个女护士对他特别好。
丁香拍着手笑着说:“唉!脸红了。护理你的那个朝鲜女护士我见到了,是个好同志,她还托我给你带个坎肩。”丁香从挎包拿出来,抖搂了一圈儿,才递给雷大夯。
其他伤员也跟着凑热闹:“那还有啥说的,咱雷营长,英俊魁梧,英勇善战,哪个姑娘见了不稀罕。”大家都是逗趣开心。
雷大夯脸更红了:“我都说不要了,你咋给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