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走出白鹿大酒家,晕乎乎地跳上泊在大酒家门口的一辆人力三轮车,随口朝车夫喊道:“去大自然花园小区。”车夫随即应答了一声“好嘞”,便一脚踏下去,车轮跟着轻快地滚动了起来。
三轮车在马路上颠晃,我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抬头间看见车夫那几乎是空悬在三角形骑座上的两瓣屁股忽左忽右不停地扭动,觉得挺好笑,便寻出一句话问道:“喂,我俩还没讲好价钱呢,你怎么就踏车了呢?”
“讲个屁啊,江南战友。”车夫头也不回地蹦出一句,把个“屁”音拉得老长。
“啥,战友?你是谁啊?”我好奇地问道。
车夫回过头来笑道:“江南,不认识我啦?我是阿豹。”
“什么,你是麻三豹?”我万想不到踏三轮车的竟然是我当年的战友,我急忙说,“停停,快停停,让我看看你,这么多年我经常打听你呢。”
阿豹把三轮车泊到路旁,将屁股在骑座上旋转过来,双手搭到胸前,嘿嘿几声说:“你进大酒家时我就认出你了,看你两只眼睛长在头顶上,就没叫你。今晚我生意不做,在大酒家门口候了你两个多钟头呢。怎么样,再喝几杯?”
我摇晃了几下脑袋,感觉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眩晕,便脱口道:“行,连续作战。”
“好,我带你去一家路边小吃店,那儿肃静。”阿豹把屁股又旋转了回去,两只脚上上下下地踏起了脚踏板。
我此时已无心再去观赏他那扭动的屁股,我一门心思地追忆过去。在那雪域高原,我们这支部队奉命修建一条“天路”。我和阿豹是同一个县同年入伍的战友,到部队后我俩分配在同一个连队,叫施工三连。阿豹文化程度低,只能手握铁锹在戈壁滩上顶风冒雪,而我是高中毕业的“秀才”,被指导员选中当了连部文书。
我跟阿豹关系走近是缘于“不打不成交”。那天我到施工现场拍照,拟给团部内刊投送几幅新闻照片。阿豹见我捧个傻瓜照相机东一下西一下地“咔嚓”,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扔下手中铁锹朝我吼道:“江南,你嘚瑟个屁啊,老子没文化拿铁锹,你他妈的不就多喝两瓶墨水么,当个文书以为就上了天啦?穿双皮鞋笃笃笃,挂个破玩意瞎拍拍,有本事拿上铁锹铲几天土试试!”
阿豹这火发得太突然,弄得我面红耳赤,便回击道:“你他妈的说啥?老子这也是在工作。”
“你骂谁?”阿豹睁大双眼冲到我跟前。
“那你开头骂谁?”
“老子就骂你了,怎么啦?”
“那老子骂的也是你这个王八蛋。”
我们俩如斗鸡相互啄着,阿豹却忍不住用身体朝我猛力撞一下,我趔趄几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我彻底火了,跳起来朝阿豹扑去。班长见势上前拉了架才没使我俩的“打架斗殴”继续下去。
过了几天是星期日,那天中午阿豹在连部门口喊我,我不搭理他,但经不住他不停地叫喊,朝门外张望,见阿豹手里拎着一只狐狸。阿豹看见我显得很高兴,那样子似乎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凑到我跟前说:“江南,刚套了一只狐狸,跟我到工地的土屋里把它解决了。”阿豹说着还朝裤兜拍了拍说,“这里还有瓶烧酒,星期天反正工地也没人,我俩喝酒吃肉。”
“我不去!”我乜斜了他一眼说。
“哎呀,是不是还生我气啊,那天是我不对,向你赔罪还不行吗?谁叫我俩是老乡啊,走走走。”阿豹不由分说硬是把我拽到了工地土坯房里。
从那以后我俩就好起来了。阿豹之后为了我还出手打了别人一顿。一个老兵向我借了五块钱,时间久了却不认账。阿豹知道后把这位身高马大的老兵约到戈壁滩上,没有任何序曲地就揪住老兵的衣领让他把五块钱乖乖交出来。那老兵骂了声“去你的”,便一把把阿豹推开。阿豹趔趄几下便扎下了马步,运了一口气,扑上去冷不丁一个扫堂腿,大高个老兵“啪”的扑倒在地上了。阿豹顺势骑到了老兵身上,叫道:“还不还?”老兵把头一梗:“还个屁!”阿豹照老兵脸颊上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