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下连时,我被分到了十一连,十一连是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连队,创建于红军时期,当时驻防在甘肃永靖县境内,黄河刘家峡水库大坝下面的工地上。在连部学习时我写了决心书坚决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被分配到一排二班,守卫乌鞘岭铁路隧道的东洞口。祁连山是东西走向的一条山脉,乌鞘岭是祁连山唯一南北走向的支脉,阻挡了腾格里沙漠向东的流向,主峰“毛毛山”海拔四千多米,山上白雪皑皑,积雪常年不化,我们守卫的隧道海拔约三千多米左右,隧道长度两千八百多米,在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境内,属于高寒地带,天气异常寒冷,为藏民居住区。
我刚到乌鞘岭时头晕、头疼、呼吸困难,高原反应较为严重,几天后排长通知我们班,到西洞口一班开排务会,中间要翻越一座山头,快到山顶时我突然昏迷,倒在地上,醒来时发现已躺在班长房间的床上。排长对班长讲,认为我身体羸弱,对我进行单个适应性训练,让我每天早晨起来爬山。两三个月后,我在上山时健步如飞,从山上跑上跑下。
那时候,我们站哨时因为天气寒冷,要穿上毛皮大衣,套上毡靴,那时那个地区,阶级斗争情况相对复杂,据几位老兵们讲,隧道的维修工曾在隧道内发现成捆的手榴弹。有一天晚上一点多我站哨时对面的山头上,突然腾空升起来两颗信号弹,我不由自主的呼啦一下,把子弹推上膛,带班的副班长张凤琦走过来对我讲:不要紧张这是常有的事。副连长到乌鞘岭来蹲点时,组织了几次搜山演习,均一无所获。有一次我们班到当地的乌鞘岭大队,开军民忆苦思甜大会,下山时走着走着,副班长在队伍后面大喊了一声“立定”,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让我不要动,班长走过来问怎么一回事,副班长指了指我背的手榴弹弹袋,原来我背的手榴弹弹袋倒数第二枚手榴弹保险盖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拉火环露在外面来回摆动。那时候背的手榴弹都是真家伙,班长让大家都蹲下别动,小心翼翼的从我背的弹袋里把这枚手榴弹取了出来,交给了副班长,让他原路返回营房,再找一找这枚手榴弹的保险盖。那一次真是有惊无险,因我受惊心里有事,开会时一句也未听进去,只听到乌鞘岭大队党支部书记(藏族)开头讲的一句话,他说道:共产党毛主席我的爸爸的一样。
1970年五一摄于乌鞘岭营房前
有一天晚上,我十点上哨时,因班长副班长老兵们都到连部开会去了,班里只剩下八个人了(包括炊事员),我和炊事员排在了第一班。这位炊事员姓陈,是江苏海门人,早我一年入伍,为了提前解决自己入党的问题,他一边煮肉一边带班,和我商量,他讲咱们两个站一晚上如何?我说可以。我站哨累时他让我到班里去烤火休息一会,两三点时,他给我端了半盆牛肉,让我休息时候吃肉。天明时,第二班接哨的战士发现时,我和他已经站了整整一晚上。
我小时后是不吃牛羊肉的,中午班里吃牛羊肉时,班长会挖上一碗白糖,让我自己在壶里白糖煮洋芋吃,吃了几次以后,这种待遇没有了,班长逼着我要吃牛羊肉,我在乌鞘岭时学会了吃牛羊肉。因隧道洞口,属于高寒地带,水的沸点很低,八九十度水就开了,再好的面条,煮好时都成了糊涂面,米饭再蒸都是夹生的。但是我们那时候的伙食标准待遇是很高的,铁道部给我们每人每天补助一元钱,加之我们自己部队的伙食标准六毛多钱,每个月五十元左右的伙食标准,仅次于空军飞行员的伙食标准。
炮楼里挂了一两头牛肉三四只羊肉,成袋的白糖和红糖,我们吃的水,是由火车的机车头,将水放入我们井房的池内,井口常常结成了冰块,很滑,五六天需要清理一次。我们的隧道洞口,配备了一条藏獒,全身雪白,牛犊般大小,我那时候体重八十几斤,抓着它身上的长毛,骑上去,它会小跑起来,是我们无言的战友,标准待遇和我们是一样的。我第一次在野外看见狼是在乌鞘岭,有一次我和几个战士站在球场的边缘上,看见不远处的山坡沟下,一条草原狼在雪地里扑踏扑踏地走着,这时藏獒看见后,嗖地一下冲下山坡,撵狼去了。狼看见后,飞快的跑了起来,一时三刻不见了踪影。
班里有一位战友比较特殊,他的名字叫白晓光,他的父亲是总后勤部西安二零三办事处主任,白幸夫(少将,河南人)。白晓光虽然是高干子弟,在班里工作非常积极,行为低调,我们两个关系非常要好,是一对一的谈心对象,对我帮助很大。七一年,我们在安西县师部农场时,他提干的命令即将下达时,发生了九一三事件,因他父亲是九一三事件的圈内人,随即提干的命令被撤销,七二年年底复员,被分配在陕西省机械工业厅工作。
那时候,乌鞘岭的山坡上到处是羊群、马群、牦牛群,山坡上修有几处羊圈,每群羊有两三个当地的地牧民放养,马群、牦牛群当地的地牧民是不管看护的,到处乱跑。牦牛群有时候就卧到我们营房的周围,我们是不敢招惹牠们的,有的牦牛非常凶猛,攻击力相当强。当地的地牧民因天气寒冷,庄稼根本无法生长,几处山上的坡地,种的大都是洋芋,有一部分豌豆,六月份下种,八九月份地里开满了紫色的土豆花,白色的豌豆花,非常漂亮。
隧道里,有三位养护工(河南人),他们住在洞口铁道旁边的地窝子里,有三个小孩。一个大一点的在天祝县县城里上学,吃住在那里的车站上,很少回来,有两个小一点的小孩 ,我当时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他们每天由一位隧道养护工,带领他们走五六里路到乌鞘岭车站小学里去上学,星期天我有时间时,会带着她们在营房附近玩耍。在乌鞘岭上待有大半年的时间吧,三团的一个排上来接防,我们交防之后,到一个名为华藏寺的地方,建新的师部去了。
我现在常常忘不了,在乌鞘岭上的日日夜夜,想念我们班里的班长和战友们,想念那只白色可爱的藏獒战友。现在的列车已不再爬坡,不再穿越乌鞘岭隧道,几个车站被撤销了,现在的火车,从打柴沟车站开出,进入约三十公里长的双向铁路隧道,从隧道的西出口穿出,进入了古浪县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