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宵是通过抖音认识小玉的。
在这之前,凌宵和小玉在一个群里玩游戏。每天掐着点做任务、练级。小月在群里不大说话,最多在群里吃吃笑。感觉是个治愈系女生。
凌宵因为打球,脚踝受伤,住了两个月的医院。
出院后,凌宵带母亲去复检。
母亲的病复发了。母亲得的是宫颈癌。八年前查出来的,化疗过。那次化疗,母亲很幸运地挺了过去。
医生说:“化疗吧!六个月后,指数下降了就挺过去了,降不下去……”
凌宵有种不祥的预感。
母亲中年得子,生他时已过三十五岁。而父亲比母亲更大了十岁。凌宵知道,这几年父母最想要什么。
他不费力气地要到了小玉的微信。
从小玉的朋友圈内容看,小玉是个抖音迷、大学刚毕业、没男朋友、南方人。小玉的抖音主要是舞蹈类的,这是凌宵始料不及的,他没想到一个只会吃吃笑的女游戏者竟然会舞蹈,古典、爵士、现代舞、印度舞,舞种还蛮杂的。甭说,手眼身法也还挺到位的。跳现代舞时,轻步曼舞如同燕子伏巢,疾转快旋时又恰似鹊鸟夜惊;跳古典舞时只见她罗衣从风飘舞,长袖左右交横,美翻了;再看她跳爵士,头、颈、肩、上肢、躯干的屈伸、转动、绕环、摆振,这些动作被衔接得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完了完了。凌宵自己都吃惊不小。一个北方的大老爷们,竟也能酸皱皱地搜罗出一些酸词来形容这个小美妞。这可不是凌宵的风格。
在游戏过程中顺便撩个妹子,顺便去下她的城市旅个游、见个面,然后再顺便去海底捞一起吃个火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次不同,这次必须要有然后。”凌宵把自己摊在沙发里,双手枕在脑后说。
凌宵申请了个抖音号。
小玉的抖音一直冷冷清清,也就十来个人关注她,偶有点赞。而每条都点每条都赞的也就他凌宵一人。
安排母亲第一次化疗后,凌宵去了小玉的城市。
从飞机场出来,打个的,半小时就到了小玉地址上所说的街道。小玉在“星巴克”等他。对了,不仅仅是小玉,还有小玉的母亲。
听小玉说她妈妈一手把她拉扯大,又独自供她上完大学,对小玉管教极严。小玉要见网上的男生,还得经她同意并过目。
凌宵的眼神是带着不安的,不敢直视小玉的母亲,犹疑地抬起,极不自然地微笑,叫了声“阿姨”。小玉的母亲铁着脸,勉勉强强地“哎”了一声,然后扭头走了。
送母亲第三次化疗后,凌宵和小玉已经无话不谈了。
凌宵对小玉说:“做我女朋友吧!”
他说,他给母亲也申请了个抖音号,并且教会了她怎么看抖音。他还说,他母亲很喜欢小玉。
六个月后,医生把最不好的结果预先剧透了。
凌宵对小玉说:“我们登记去吧!”
小玉吓了一跳:“就算我同意,我妈不同意。”
凌宵抱着小玉痛哭。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哭得稀里哗啦的。
最后,小玉同意凌宵去扯证。不过,那是一个假证。很逼真的。
凌宵说:配合我演场戏吧!
小玉去了凌宵的城市。见了凌宵的母亲。小玉怎么看都没觉出她是一个病人。声音洪亮,说话跟倒豆子似的,笑起来也不含糊。
早上还给小玉做了特别的早餐,把一根香肠对半开,一端连着,一端分开,分开的两片往外拗,拗出一个心型,然后用牙签串在端处固定,再在那心里填上煎得两面黄的荷包蛋。做了两个,放在精致的白瓷盘里。她说从抖音上学来的,第一次做,而且只做给小玉吃。
医生的预期还真准。凌宵母亲的病势愈加严重了。化疗也不行了。
凌宵的母亲被送进了家附近的职工医院。凌宵和父亲知道,这一去,就算医院离家很近,但母亲怕是再不能进家门了。
在医院时,小玉去看过她。
那次见面,凌宵的母亲拉着小玉,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首饰盒。首饰盒里是一个玉镯子。“拿着宝贝!留个念想!”她把小玉的手掰开,把手饰盒放在小玉的手心里。
再后来,凌宵说,妈妈已靠吗啡撑着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总说要再看一眼小玉,最好还能见一下小玉的母亲。
小玉的母亲得知后,陪小玉去了。这令凌宵相当意外——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那个随时提防着凌宵拐走她女儿的妇人。
两个母亲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一次相见,成了永别。半个月后,凌宵的母亲走了。
操持完母亲的后事,凌宵对小玉说:作为回报,他和爸爸商量给小玉两万块钱,但希望她把母亲给她的那个玉镯还给他。
小玉说:“钱我不要,只希望把玉镯留下。”
小玉说,凌宵母亲的抖音号只关注了小玉一个人,而且只被小玉一个人关注,她在抖音号里这样备注:感谢你对我的关注!
凌宵没给小玉打款也没问小玉要回镯子。对于那个玉镯的价格和含义,凌宵对小玉只字不提。
过了一阵,凌宵再打开小玉的抖音号,小玉的抖音早已不再更新,最后一条抖音,停留在母亲过世的那一天,内容不再是她的拿手舞蹈,而是一段话语。
“你不是北京,我也不是西雅图,没有你娶我的那天,我们之间也没有未来,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