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科健是某财政局科员。
财政局是不少人向往的事业单位,黎科健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按说工作很不错了,别人挤都挤不进来的单位,黎科健这是怎么了?
黎科健,一米六零的身高,精瘦精瘦的,面貌平板无奇,无可描述之处,在人群中属于不被注意的那一类。走路的时候,两只小臂总爱端在胸前,一扭一扭的,脑袋也随着小幅度左右扭动,稍微留意一下,你会发现,那姿态,颇有点儿搔首弄姿的女人味儿。
在财政局,黎科健知名度是很高的,他同时有两个女人,他也因此名噪一时。
也是因为名噪一时,黎科健每天上班难堪至极。坐在办公椅上,屁股如坐针毡;在走廊上电梯里遇见同事,他如芒刺在背;上下班路上如遇熟人,黎科健恨不得一步八丈远,钻进哪个地缝儿不出来。
故事发生在九十年代末,命运造化,黎科健先后有了两个女人,同年中,两女人先后为黎科健生下一儿一女。
第一位女人,名唤肖贤慧,某师范院校毕业,县实验小学教师,是黎科健工作以后,自由恋爱的一位女子。
两人相识当初,各人都有自己打算。黎科健盘算着,肖贤慧虽然个头不高,长相平常,毕竟有正式工作,经济上显然可以减轻自己负担;肖贤惠有教师专业知识,是很适合教养孩子的,将来教育子女这一块儿自己就不必太操心。肖贤慧想的是,黎科健长相虽不怎么样,工作单位倒是挺好,不仅工资高,福利也会比其他单位多;自己娘家远在豫南,被分配到这千里之外的小县城,一来举目无亲,二来容貌也不占优势,想找位各方面都满意的对象绝非易事,黎科健既然愿意接受自己,也许就是自己的缘分了。
两个年轻人审时度势,很快凑到了一起。
首先提出租房同居的是黎科健,他告诉肖贤慧,两人刚刚参加工作,自己家远在农村,肖贤慧家更远,县城里都没有房,与其各自租房浪费工资,不如共同租套房子,吃住在一起,大家都能节省一些开支,也方便照顾对方。黎科健跟肖贤慧说的相当冠冕堂皇,他没说自己不会做饭,他也没说自从上班以来,每每在街头饭店吃饭,真是吃到腻歪,他的最大愿望是先解决吃饭问题。他知道肖贤慧在家里排行老大,从小帮父母干家务,煎炸烹调,虽然不是样样精通,对付两口人的饭菜肯定是没一点儿问题。这也是他下决心租房同居的最初动机。
肖贤慧自然不清楚黎科健的小九九,她被他合乎情理的几句话感动了。是呀,过日子不就是需要精打细算么?虽然两人没有结婚就住到一起不大合适,但奔着结婚去的话,又有啥妨碍呢?黎科健住过来,他就不会再有别的想法,两人关系相对来说就能稳定下来,上几年班,攒些钱,两人共同出资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子,把婚事儿办了,自己在这里也算是安家立业,站稳脚跟儿啦。这些自然是肖贤慧私下的打算,她没有必要啥都给黎科健说。
两个人很快达成共识。黎科健在某小区看中一套简易房,带肖贤慧去看了,肖贤慧说周围环境怪安静,就租下来吧。黎科健先付了一年租金,与房东签了合同,领了钥匙,两人择日搬往一处。
两人同居没多久,肖贤慧便怀孕了。只是她还没跟黎科健说,她想选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两人出去玩儿一天,趁黎科健高兴的时候告诉他,然后再好好计划下步怎么办。
正当俩年轻人在城里耳鬓厮磨、共享美好时光的时候,农村老家的父母也在为黎科健张罗婚事儿,他们托亲戚求朋友为黎科健物色个对象,就打电话催他回去相亲。黎科健没有跟父母做任何解释,也没有告诉肖贤慧回老家的真正原因,周末,他真的回老家相亲去了。
也许他当时只想回去应付一下。他是比较孝顺的孩子,他上大学,父母为他操碎了心,现在工作安定了,父母又在操心他的婚事,隔三差五让他回家相亲,一方面真心为他挑选满意的媳妇儿,一方面也是心疼他,时常做些好吃的让他带回城里,他们知道儿子常在饭店吃饭,不一定合口味儿。儿子在家这两天,伙食格外好。
其实,这种形式的相亲,父母已经给他安排好几场了,结果都是不了了之。只是这次相亲,谁都没有料到,一见钟情的故事发生了。
黎科健的相亲对象,名叫刘玉兰,一米七左右,身材挺拔健美,皮肤水嫩白皙,面似中秋满月,眉似初生玉弓,一双杏眼儿,如两潭秋水,波光潋滟。她与黎科健初次见面,就眉目传情,顾盼生辉,使黎科健大悦。
黎科健想,城里同居女友,长相个头远不如眼前这位。这刘玉兰叫人一见便生怜爱之情。听说她父母都是大高个儿,一个哥哥也有一米八几,是乡里篮球队的主力。单就传宗接代而言,自己身高欠佳,此女正好弥补缺憾,将来生下一男半女,有可能长成大高个儿。不是有“外甥像舅”的说法吗?虽然刘玉兰才初中毕业,说到底找女人不过传宗接代而已,没必要计较太多。何况听父母口气也十分中意刘玉兰。昨晚妈妈坐在儿子床边,语重心长的告诉黎科健:“刘玉兰那女娃儿,生得慈眉善眼,看着就是通情达理的人儿,娘家就在咱邻村,两家大人本来也熟识,她家还开着小煤窑,家庭条件恁好,兴许日后拖累不了咱。”综合考虑下来,黎科健觉得性价比蛮高。他初步打算和刘玉兰结婚,把她留在父母身边,对父母也好有个照料。
“健哥哥,你在城里工作忙,回来一次不容易。咱俩今天见面,相互都有了解,我是没一点儿意见,你呢?你看我俩合适不合适呀?”刘玉兰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循循善诱的问道。
黎科健见女子主动示好,也就顺水推舟说:“我刚参加工作,城里也没买下房子,咱俩如果结婚,你只能跟我父母住在乡下,我大概两周才能回来一次,毕竟山高路远不大方便。你要觉得合适,我们今天先定婚,回头跟双方父母商量一下,选择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也算各自了却父母一桩心愿。”
刘玉兰粉白的面颊上,立刻腾起一层红晕,她说:“我听健哥哥的,你咋安排都行。”
健哥哥是个大学生,有文化有本事,在财政局那么好的单位上班,以后就是城里人儿了。在农村人眼里,他想找啥样的女子结婚,都是分分钟的事儿,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又没有工作,今天能被健哥哥看上,真是好幸运啊!刘玉兰生怕有啥变故,就啥条件不提,满口答应黎科健在乡下结婚的要求。
没过多久,刘玉兰父母担心黎科健有份好工作,又远在城里不好把控,为避免夜长梦多,耽误女儿的一桩好婚姻,就托媒人上门催促操办婚事儿。黎科健父母也是恨不得早日给儿子完婚,赶紧抱上大孙子。经媒人传信,双方一拍即合。两个月以后,黎科健托词请假,回乡里跟刘玉兰登记结婚了。
两家在乡下大摆宴席,结婚仪式上人头攒动,亲朋好友齐送祝福,俩年轻人满面春风,如痴如醉。洞房花烛夜,刘玉兰说:“健哥哥,你放心在城里工作,家里的事儿有我呢!我会对咱爸咱妈好好的,地里的活儿我尽量多干些,不让老人家太劳累。”黎科健被刘玉兰热情洋溢的枕边话感动了,柔情蜜意潮水般汹涌澎湃起来,他紧紧拥住眼前美人,排山倒海的激情燃烧着自己,也点燃着刘玉兰。两人一霎时琴瑟和鸣,你情我意,齐心协力,共同完成了新婚之夜一曲华丽乐章。
三天后,黎科健神清气爽,告别新婚妻子跟父母家人,回到了城里。
在简易房中,黎科健没事人一样儿,跟肖贤慧继续共度庸常生活。
肖贤慧对黎科健结婚的事儿一无所知。
又到周末,肖贤慧跟黎科健商量:“咱俩去荆紫山游玩一天吧,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黎科健答应了。他们搭车去了荆紫山。一路上风景如画,画中人亦若脱笼之鹄。
在荆紫山顶,放眼西望,黄河象一条大白练子,从远处逶迤而来,在突然辽阔起来的小片儿平原上漫溢成泽国。日光之下,泽国犹如一面镜子,反映出天空朵朵白云。山下近处有几处水中绿洲,白鹭鸟飞起飞落,一会儿抵近水面,叼食一条小鱼,一会儿飞临水草之上,打一个回旋。这水波荡漾、绿草丛生的黄河滩涂,无疑就是白鹭的天堂。
两个人在山顶坐了很久,看了很久。山高风大,西北风呼呼吹来,肖贤慧黑瀑一样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她随手理顺了,用发卡卡住,发梢依然在风中飞舞。
黎科健问她:“你说有好消息跟我说?”
肖贤慧深深吸了口气,看住黎科健的眼睛,柔声说:“我怀孕了!”
“你说什么?你怀孕了?”黎科健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的,我怀孕了。好多天了,例假也没来!我就用验孕棒试了两次。肯定怀孕了。”
迎着黎科健怀疑的目光,肖贤慧神情专注地说。
黎科健沉默。面无表情。
肖贤慧弄不清黎科健什么意思。她问:“咋办?要不咱俩登记结婚吧!买房的事儿以后再说?”
黎科健盯住肖贤慧说:“先做掉吧!刚刚工作,就养个孩子,又没有房子。”
肖贤慧说:“第一个孩子就做掉,万一以后不能生育咋办?我不想做。我们还是结婚吧!”
黎科健说:“咱俩的事儿都没告诉家里,现在就说结婚的事儿,你觉得合适吗?”他又加了一句,“我不想这么早结婚。”
“我都怀孕了,你说这种话!我不想做掉,你说咋办吧。”肖贤慧委屈得眼泪掉下来。
黎科健低着头,不吭声。过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吧,咱们先回家,你也再想想我说的话,回头再商量。”
肖贤慧见黎科健这种态度,一时也没有主意,就站起身,一起下山回家。
后来几周,他俩为这事儿争吵了好几次。肖贤慧认为黎科健态度有问题,自己如果做掉孩子,两个人很可能会分道扬镳。同事们都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如果分了,自己以后怎么办?想再找个合适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有怀孕这事儿,他总不能不认账。黎科健要是耍赖,她肖贤慧就只能去他单位找领导了。
黎科健每天回到简易房,肖贤慧就纠缠怀孕的事儿不放,非要他拿出意见。真是烦死了。后来黎科健就干脆不回去了,下了班去街上饭店吃了,在河边转几圈就又回到办公室,晚上就睡在沙发上。
肖贤慧等了几天,又气又火,晚饭后去财政局找黎科健。在办公室里,两人吵了起来。黎科健尽量压低声音,肖贤慧却沉不住气,声音越来越大。有晚走的同事在门口转来转去,把他俩的话儿听个一清二楚。
第二天,财政局这儿那儿传着同一消息:“跟黎科健同居的那个女教师怀孕了。”
有知情人士说:“黎科健,真是人小鬼大呀!老家一个,城里一个,这小子耍得不小啊。”
黎科健在单位一下子成了知名人士。虽然他真心不愿意出名,他又没有办法逃避。他不敢在办公室过夜了,他又回到了简易房,与肖贤慧四目相对,天天纠缠在怀孕这件事上。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两个人一筹莫展,孩子却在肖贤慧肚子里一天天成形,长大。
某周末,黎科健以父母打电话叫他回家办事儿为由,逃离了县城。他在黄河边走了好几个小时,晚饭时候才回到父母家里。父母看到他喜出望外,刘玉兰也笑成了一朵花儿。大家赶紧端上饭菜,与黎科健共进晚餐。黎科健努力调整情绪,跟父母闲聊。夜深人静,黎科健走进了二楼婚房,刘玉兰等在床上。黎科健叹了口气坐到床边。
“健哥哥,我怀孕了。”刘玉兰依偎过来,满脸欢喜,抑制不住兴奋对黎科健说。
“你也怀孕了?”黎科健恍惚了。
“健哥哥,还有谁怀孕了?”刘玉兰追问道。
黎科健惊醒过来,他赶紧澄清:“哦,是我们单位有个女同事怀孕了!”
在家待了两天,黎科健蔫蔫的,没一点儿精神。刘玉兰跟婆婆说:“妈,你看他工作有多累吧,咱也不让他干啥,叫他好好歇歇吧。”黎科健几乎在床上躺了两天,也是苦思冥想了两天。他准备开始一个计划,他要报考注册会计师了。他不能不考,他知道在财政局不能待下去了。考个注册会计师就等于有了新的出路,就不用在这个小城市受人白眼了。
黎科健回城上班了。他同时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他买来需要的书籍,开始日以继夜的学习。肖贤慧越是吵他,他越是坚定考注册会计师的信念,学习就更加刻苦,他恨不能马上参加考试,马上拿到注册会计师证。他幻想那一天,等他拿到证,他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他尽量少说话,不去激怒肖贤慧。为了稳定肖贤慧情绪,他答应肖贤慧把孩子生下来。
来年三月十七日,肖贤慧在简易房生下一个男婴,乳名海螺号。接生婆是一家小诊所的赤脚医生。
同年十月十八日,刘玉兰在老家乡镇医院,生下一个女孩儿,乳名海石花。
一年内,黎科健儿女双全。
黎科健买奶粉的时候,总是一式两份。儿子饭量大,他时不时再去超市买一桶贴补贴补。
肖贤慧一则着急给儿子上户口,一则想早日有法定婚姻关系,决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像是跟黎科健混日子。她再度紧锣密鼓、急不可耐地催促黎科健办结婚手续,黎科健始终以忙着准备注册会计师考试为由,一拖再拖。
就在黎科健城里乡下来回跑,一面左右逢源应对两个女人,一面着急忙慌准备注册会计师考试的时候,一件令他措手不及,几乎五雷轰顶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儿子海螺号周岁生日前两天,一大早起来,肖贤慧先把儿子送到同单元住的保姆家里,回家准备早餐。在早餐桌上她对黎科健说:“咱儿子马上就周岁生日了,生日宴你打算安排到哪家饭店?”
“我去买几个凉菜,你在家再炒几个热菜,请上你的几位同事来家里热闹一下,再让儿子抓抓周就很好啦。”黎科健说。
“都啥年代了,谁家孩子周岁生日不是在大饭店请客?你单位那么多同事结婚你都去随份子,咱们干嘛不趁儿子周岁宴收收礼钱?你不打算请你的同事来?”肖贤慧说。
“不就是过个周岁生日嘛,何必搞那么大排场!”周岁宴的事儿,黎科健显然没打算通知单位人。
“为啥不跟单位人说?儿子周岁生日干嘛藏着掖着?你随份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不说我去说。我就不信他们好意思不来。”肖贤慧愤愤不平。她哪里知道黎科健顾虑的事儿比她多多少倍。
“要不要同事来是我的事儿,你干啥去我单位说?真是过分!”黎科健有点儿沉不住气了,他提高嗓门大声斥责肖贤慧。
“我没时间跟你辩论。我该去上班啦。”肖贤慧不想跟黎科健吵,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下午上完两节课,肖贤慧跟年级主任说自己有事儿提前走一会儿,主任答应了。她出了学校,快速走进超市。她称了好几斤瓜子,还称了两斤花生糖,她把两样混在一起,用喜庆的红色小礼袋分装完毕,提起来直奔财政局而去。她打算在财政局下班前,把这些礼袋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肖贤慧依照自己想法,在财政局各办公室走了一圈儿,小礼袋分完了,下班时间也到了,她才去到黎科健办公室。黎科健看见她吃了一惊。“我来邀请你们同事啊,礼袋我都送过了。”肖贤慧接着说,“酒宴我也订好了,十人桌的我先订了八桌,就在丝瓜街的宴天下。”黎科健目瞪口呆!跟肖贤慧一起生活这么久,他没想到这女人会跟他来这一手。他很想冲肖贤慧发一顿脾气,又觉得办公室不是地方,他努力压住火气,等同事们差不多走光了,才跟肖贤慧一起回到简易房家中。
这一夜,他们大吵一架。无论黎科健说什么,肖贤慧都一一回应,毫不留情。儿子都周岁了,黎科健既不跟她办结婚证,也不跟她举办婚礼,让她过这种不明不白的日子,她受够了。“你让我不明不白,我就自己趁机会向世人宣布,你黎科健不接受也得接受。”她怒气冲冲的想。
两人一夜无眠。
生日宴安排在周六中午。不管黎科健多么不痛快,他都得配合肖贤慧把生日宴进行到底。上午十点,黎科健抱着儿子,陪肖贤慧先到了宴天下。今天邀请了夫妻双方单位的同事们,客人多,他们得提前到门口招待。宴天下大厅一侧,已经安排了礼桌,肖贤慧的几个好同事陆续到了,她们开始分装糖果盘子。肖贤慧预先订购的红酒白酒也送到了。肖贤慧把早已准备好的两本礼单交给两个负责收礼的男同事,一切准备妥当。
一场欢庆的酒宴即将开始。
再说黎科健乡下媳妇刘玉兰。她跟黎科健结婚后一直没来过县城,周五早上黎科健打电话说周末加班,不能回乡下了。她想:“你回不来我可以去啊!我都不知道你单位长啥样儿呢。去县城看看你,看看你单位,看看你住处,俩人一起去商店买两身衣服,再给女儿买两样儿玩具,带女儿逛逛公园,多好啊。”刘玉兰乐呵呵地计划着明天去县城要办的事儿。
周六早上,刘玉兰早早起来做了早饭,与公公婆婆一起吃过,就说要去县城看望黎科健。公公婆婆说:“你想去就去吧,带上孩子,他爸也两三星期没见他闺女啦。”
刘玉兰昨晚已经整理好自己跟孩子两天要用的东西,看公婆答应了,就一只胳膊抱了孩子,一只胳膊挎个大包,去大路边拦了一辆大巴车进城去了。
在财政局门岗,刘玉兰听门卫说黎科健今天在宴天下请客。她有些儿纳闷儿:“健哥哥今天为啥要请客呀?”她向门卫打听宴天下位置,门卫说你带个孩子不方便,叫辆出租吧,司机知道宴天下在哪儿。
刘玉兰到达宴天下的时候,黎科健儿子海螺号的周岁宴才刚开始一会儿。肖贤慧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端着酒杯正跟黎科健一起给客人们敬酒,说些“感谢各位同事捧场,感谢各位来参加我们儿子的周岁宴”“大家敞开吃啊”“大家敞开喝啊”的场面话。
刘玉兰看清了大厅里悬挂着的大红横幅:“热烈欢迎各位来宾参加黎科健与肖贤慧儿子的周岁宴!”
刘玉兰看傻了,刘玉兰看懵了,刘玉兰简直要疯了。
她愣了半天,她终于明白些什么了。她浑身颤抖,一手抱着女儿海石花,一手拖拽着大包,踉踉跄跄扑到黎科健跟前哭喊到:“黎科健,你不是说周六在单位加班吗?你今天请的啥客?这女人是谁?”刘玉兰把女儿塞给黎科健,扔下行李,照着肖贤慧的脸一巴掌扇过去。“啪”的一声,肖贤慧白净的左脸上立刻落下四根红红的指头印。
肖贤慧毕竟在县城工作了几年,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她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把个小女孩儿塞给黎科健,又哭又叫,她一下子弄清楚了黎科健不跟她办结婚手续的原因。她的肝火一下子窜了八丈高,就在她思忖如何应对的瞬间,她的左脸就挨了高个子刘玉兰一大巴掌。
黎科健抱着女儿,眼看着俩女人扭打在一起,撕咬,拖拽,扯衣服,揪头发,吐口水,满嘴脏话,他不知道该拉住谁好,他也不知道该护住谁好。他还看见两个单位的同事围住他们指指点点,耳边响起各种各样的议论。与此同时,他怀里的小女儿,一位好心女教师刚刚抱起来的海螺号,看见他们的妈妈扭打在一处,早已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宴会厅乱成了一锅粥。
闹哄哄的场面持续了多久,黎科健不知道。在那种场合,在双方同事的围观下,他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不知道酒店保安费了多大劲才把俩女人拉开,也不知道什么人报了警,黎科健和他的两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被带到了城关派出所。
当天下午,派出所分别给黎科健、刘玉兰、肖贤慧老家村委打了电话,通知他们各自父母到派出所来一趟。
一周以后,刘玉兰向县法院递交了起诉书。刘玉兰主诉黎科健重婚。
下一周,肖贤慧也向县法院递交了起诉书。肖贤慧主诉黎科健骗婚。
第三周,县法院合议将两案并案交法院刑事庭审理。
八月十七日,县法院刑事庭判决书下达。黎科健被拘役一年零两个月。
八月十八日,县财政局开除黎科健公职。
一年以后,刘玉兰带着女儿嫁给了同乡人朱金龙。朱金龙大刘玉兰八岁,丧妻,膝下有儿,五岁。
肖贤慧一个人带着儿子继续住简易房。肖贤慧娘家母亲专门从豫南来过两次,力劝肖贤慧把海螺号送交黎科健父母抚养。
肖贤慧拒绝母亲建议。她告诉母亲等两年再说。
2022.7.23于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