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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行见杏花

时间:2024-04-07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青瓷碗盛雪  阅读:

  这北方的杏花,像是宣德殿鸱吻上落下的鹤羽。回首离家三千里,北行的马蹄,踏碎彻夜西风,等到达韩州的时候,杏花溅起香融的气息。这时的汴京应该到了梅子青时节,是我御批汝窑的天青云破处那种“青”,而眼前的院落凄凉,除了这一树杏花,却不见其他生机。杏花像被裁剪过的白绢一般,轻叠数重叠住了故国不堪回首。这一处的杏花与汴京的明显不同,淡着胭脂的底色,可比蕊珠宫女更动人,想到这我的胡须微微颤动,苦涩的味道,最易凋零的是花,最羞愧的人是我。

  曾经,我在龙亭远眺,御道周围种满了花草,离我一挥金帛赎回幽州也才三年。那时,我沉醉在自己营造的盛世假象里,只觉得,只要热爱,就会让这盛世绵延千年。所以,在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的质疑声中,我依旧登上了天子的宝座。在此之前我爱山野泉林,爱蹴鞠,在一个很宽阔的场地,我可以撒欢和少年们玩在一起,偶尔,热情高涨时也会赋诗一首。

  就在那时,侬芳依翠萼,园林的花反射出特殊的光感,盛大的奇松像遮蔽整个天空的大伞。在这里,我度过了最单纯、最美好的少年时光。

  十七岁那年,我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建中靖国,短短一年又改为崇宁。我已不再是蹴鞠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我不能放肆地笑,也不能放肆地哭。做皇帝,我心里是拒绝的,我知道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鲜有治国理政的才能。

  手背上有淤青、嘴角溢出的血染红胡须,身边一同被掳的妻看见我出现在院落的杏花树下,突然泪流满面。那一刻我有些不知所措,内心暗暗自责,这一路走来饿死、冻死了不少人,北行的路途让我后悔做过的一切,一场战役葬送大宋的命运,我和妻子儿女屈身为奴,多少皇亲贵女被明码标价卖出,更可笑的是我居然听信谗言,任用奸臣,更可笑的是希孟的设色山水画《千里江山图》我一高兴随即就赏给了宠臣蔡京。也许在我歌舞升平、安适享乐的时候,这些金人早已磨刀霍霍,对准了大宋。可笑,我借皇帝的身份间接地爱着书法、画画、歌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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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堂一国之君却做掩耳盗铃之势,是我待在朝堂太久了吗?怪我听信谗言任奸佞胡作非为吗?也许在我将一块石头视为瑞应并封为盘固侯时,这个国就已经开始霉变发芽,杏花开尽必定会败,杏花如此,那国也盛极而衰了吗?想到这里,也不知道这杏花在这凄凉的庭院开过多少遍,我今生何时返回汴京?不!离开,我宁愿金贼送还的,是我的尸骨,也许这国恨能激起大宋男儿雪耻的斗志,也许经历这场屈辱的洗礼,这些臣子有朝一日能收复失地,百姓能过上安宁富庶的日子。

  金国掳走的黄金、白银、衣缎、祭天礼器、天子法驾、宣和殿里的图书典籍,这离恨重重,我至死都不能忘记,桓儿的皇后朱琏屡遭调戏,最终因不堪受辱自尽,想到这里我捏紧了拳头,手上的青筋暴起,但想到我是导致这一切的祸端,又无奈地捶了捶胸口,这些无法磨灭的伤痕和耻辱将跟着我赵佶千万年,是我的过错!杏花枝上飞来一双燕子,真想让它们替我捎去消息,虽有盛极而衰之说,北行的艰辛更让我相信否极泰来,我的梦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汴京城,魂魄早已经在那生根发芽,天遥地远、万水千山,不知故国在何处时,我才知道我爱着我的故土和子民,只是这燕子哪能听得懂人话,懂得我的心思,它们只是守着这盛开的杏花,我只是守着国破家亡的旧梦,燕子不知道,我的子民们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帝王知道错了。

  杏花树下短暂的停歇,思绪万千,怎能不思量,我也曾为收复燕云十六州而夙夜忧叹。这些年,我从没有这么细致而从容地审视自己,第一次坐下来自剖,地大人稀的北方容不得我做梦,当下看来,卓然清绝的天赋和雅资都抵不过百姓吃饱穿暖来得实在,风流俊逸不如四海升平可靠,是我,是我一直不懂治国的门道,耽误了很多人,连累了很多人,朝堂上有些人鼓吹在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看到了大宋经济的繁盛,五米长卷赫然在我的记忆里一一浮现,漕运的船原本用来运粮,可画里运粮的是私船,那原本运粮的船被官员用来给我运太湖石了吗?文官和武将在路上争执不休,粘布上的字画,画后的问路、问病、问卦,大宋的路又在何方?原来早就有人问过我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哽咽,这些以画为谏的事一去不复返,是我闭目塞听,城高壑深的汴京城在十万金兵面前一触即溃,最终妻子儿女、皇亲国戚被虏入金,这天地之间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就算千难万险,我也会一步步走过去,历史选择了我,现实放弃了我,再屈辱我也要踏进金国,我决定在夹缝中生,在故国外死,此生,我怕是再也回不去汴京了,这些没来由的梦也只是梦,哪有什么凭据?我干裂的唇吟出这首《燕山亭》,我隐隐闻到自己嘴里的血腥气,我付出整个生命热爱的一切,转眼就被夺了去,我做皇帝只是错缘,我热爱的也是错缘,我所爱的一切在突入其来的变故里只能作旧。哽咽之间,我把这首词诵给周围的人听,只想告诉他们,也告诉自己,活着,就算再难,也一定要活着。

  最后,我被强行带走,越向北行喧嚣的世界变得越安静。偶尔能在梦里回去看看,在艮岳、在朱雀门、在闹市、在宣德殿、在最南边的寺庙、在佛龛面前,亡国之君在静静聆听,虔诚忏悔。未来,一路向北,无论要走多远,只希望,能够记得,曾经是怎么被掳走上路的,曾有个富庶繁华的地方叫东京,叫大梁,叫汴州。

  北行见杏花,我总是像个过客,马蹄声碎,踏破西风。其实,在哪一座城里我不是过客呢?脱若白娟杏花陨落,在人间你我都是过客,唯有希望在大宋的土地破土重生,皇帝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

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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