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兄妹五个围坐在油灯下,一边看娘打麻绳,一边听她闲白话。记得最清的话就是:“灵人不做梦,呆子不做梦,半灵不整的整夜做梦。”我感觉挺对,我就几乎每天做梦,可自己却不敢承认,怕被定性为“半灵不整”。这和“半吊子”没啥区别,不是个光彩的称号。在农村,背上这么个雅号,长大娶媳妇指定是没影。
当我需要大量营养长身体的时候,农村基本都缺衣少食(六十年代)。本来应该是又高又帅的我,除了脑袋够大外,其他部位都不达标,器官搭配也毫无组织纪律性,该粗的地方细,该细的地方粗,总之是挺对不住广大观众的。
“瞎子的耳朵好使”,听人说这叫功能互补,有一定道理。我形象不佳,可挺会念书。从村小到乡中再到县城,一路顺风顺水。二十岁那年,农中毕业,分配到山里一个乡镇成了招聘干部。由于勤恳听话,深得大小领导的喜爱。第二年,就被组织吸收为预备党员。心底的自豪无以言表,甚至还有点春风得意和踌躇满志:“老天不亏待一只眼的耗子啊,以后咱得严格要求自己,不能混同于一般的老百姓,没的说,看行动吧!”尽管我自己也是老百姓,还是个睡觉不知颠倒的小老百姓。
于是,一个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不计得失、任劳任怨的“窍小”就时常晃荡在乡党们的视线里。目标和追求很模糊,只是感觉做事就该实实在在,不能对不起身边的人和自己的良心。到现在,我的头上仍然罩着“好人”与“窍货”的光环,大概就是那时候打下的基础。
乡镇第三年,接到县组织部通知,要我去企业报到。具体原因没说,咱也不方便问。党员嘛,党让干啥就干啥,还能讨价还价?那样的话,对得起组织的培养吗?于是乎,行李卷一背,雄赳赳地去了一个当时还算不错的粮库。
依旧听话,依旧骨干,初心不改、秉性淳朴。三十多人的小单位几乎年年当先进。五年后,县粮食局任命我为该库副主任。
正当我满怀激情,想要放俩 “扭丝屁”的时候,企业开始了一系列的改革。先是“减员增效”,鼓励职工与单位脱钩,自主创业、自谋生路,条件是粮库提供五千斤玉米作为垫底启动金。那段时间,上级领导频繁下乡,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动员党员、干部带头起“示范和表率”作用。
我知道我是党员,上级领导既然这么看重咱,咱总的有个姿态吧?要不然这企业改革可怎么往下推进?心念既定,回家知会一下内人,让她好有个心理准备。结果被这婆娘连哭带骂地一顿数落,把点“先进性”骂没了,主要原因还是自己不自信。现在想想,如果当时一咬牙走出去,或许是对的,没准早就混成横着走的大款了。强似浑浑噩噩地陪着它苟延残喘,度过了五六年艰辛岁月。说实在的,那几年过的日子比董永婚前好不了多少,简直是惨不忍睹。也不知是哪位领导哥哥诚心“逗油”,每月只借给我们二百五十元,遇到个红白事啥的,当下看天就不蓝。
2003年,又一轮粮改启动。这回是清库还贷,那些库头们想举债维持也不可能了。用不着谁来带头,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窝蜂地扎进市场经济的漩涡中。由于没有资本,缺乏一技之长,且大多数又年过半百,这些人咋弄也入不了用人单位的法眼。轻活、好活别指望,建筑工地、煤场和各式六样的门房是我们常年转悠的地方。被坑、被骗、被拖欠是家常便饭。如果谁遇上个病病灾灾,那这个家庭基本就完了。我本人当过小工、下过煤窑、卖过菜,同时兼种几亩薄地。这段时间,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只表现在没给社会添麻烦。要不是孩子念书需填表(家庭情况),我几乎忘记自己还是个党员。
2015年,粮食企业再改革。拍卖变现了部分资产,为职工补缴了养老保险(企业部分),每月再给二百元生活费。解决了职工的退休难问题。就这一点,让我们这些长期困顿潦倒的职工深感慰藉:“组织到底没有抛弃我们”。
今年五月,我接到单位通知,说是给我们过“生日”,这让我有点犯迷糊,起初以为是听错了,我的生日我娘都记不住。我做了几十年的梦,梦境奇奇怪怪,包罗万象,独独没有这种类型的。
二十八日是个晴好的天气,早晨八点发改系统五十多名党员、干部来到南山深处的岭南村。这个村解放前曾是县政府所在地。现在被列为“红色教育基地”。全体党员站在国旗下集体宣誓:“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遵守党的章程······永不叛党!”气氛庄重,群情激昂。我的内心涌动着一种神圣和自豪,这么多的党员陪我过生日,该是多大的造化啊!虽然来的有点迟但却不晚。
接下来是局党委对我们十六位同志迎来“政治生日”进行祝贺,我竖起不太好使的耳朵,一字不拉地听完领导同志的讲话。居然感受到温暖和真诚,这在以前开会中是没有过的。朦朦胧胧中好像找到了“回家”的感觉。内心那种久违的激情再次显现:“我得对得起这个特殊的生日”。
参观完红色基地,天已过午,大家踏上返程。满眼的翠绿让人留恋,但我的脑海中却充满了先辈们艰苦卓绝的斗争画面。李品山、刘德、张恒义、王涛、何芳等那么多长眠在大山里的的革命先烈,他们用一腔热血捍卫自己的信仰,前赴后继践行誓言。团结和带领人民群众,在极其险恶的环境下抛头颅、洒热血,捍卫了民族的尊严,推翻了腐朽的反动统治,缔造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
我辈新老党员,当以史为镜。继承和发扬老一辈革命家的优良传统,常存敬畏,不忘使命。日常生活中时刻警省自己,在思想上、行动上与党中央保持一致。做到上不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永葆共产党人的政治本色,用实际行动为党旗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