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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老先生

时间:2024-11-20    来源:馨文居    作者:妈爹  阅读:

  读初一报到那天,教室进来一位老者,戴深度眼镜,发际线稍高,头顶一根根白发往后梳着,脸部皱纹沟壑交错。他把笔试本往讲台上一放,扶了扶眼镜,便用抑扬顿挫的声调介绍自己。

  “我姓施,单名一个行字,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

  “施老太公!”后面有几个同学窃笑起来。

  老太公,私底下喊喊未尝不可,但对于老师,称呼先生应该更为妥当。施老先生一身行头:棉麻短褂,薄灯笼裤,脚上一双白底黑面的圆口老布鞋。我想若换一身青色长衫,会更适合他。

  他从笔记本抽出一张纸来大声念我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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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是陆埠哪个小学退休的。”“退休有好几年了吧。”“是咱们谢校专门聘请过来的。”“大施巷一带的。”发笑的同学显然百事通,在唱花名册过程中悄悄散布这些消息。

  当年几乎每个村都有小学,乡里只一所初中,初一收两个班,超50%的淘汰率,那些考不上的就直接扛起锄头修理地球了。

  施行老先生教我们语文和毛笔字。虽说以前只教小学,但他是正儿八经编制内的。那时乡下学校多为民办教师,如教我们地理的陈老师,拿起粉笔走上讲台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好老师,放下粉笔卷起裤管也是地道的农民大伯,他的一亩三分地就在学校操场那边过去一点,我多次见他在课后埋头地里劳作,把庄稼伺候地比学生还妥贴顺服。其他如教政治的诸老师、物理的刘老师、化学的魏老师等亦属民办。话说回来,编制与否代表不了实际教学水平,但施老先生是校长亲自出面聘请过来的,没两把刷子又怎么可能?

  学校的四周皆田野,北和东靠着河,小河弯弯,通向远方。我们初一教室在最东面,北挨着蒸饭间,蒸饭的锅炉是烧煤的,烟囱竖得老高。中间有一过道通向河埠头,老师和学生都在这埠头用铝饭盒淘米取水。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们要像海绵一样吸收有用的知识。”“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教室两侧白墙上的这些警句名言,是施老先生亲自动手写下的。

  “周末作文,要求写一篇故事,题目自拟,前提是必须听来的。”开学不久,施老先生布置了这道作文题。“故事,有听讲过吗?小学班主任魏老师讲的秀才进京赶考系列早忘得差不多了。”我苦思冥想不得要领,一时又找不到讲故事的主,只好凭记忆写了书上看来的神话故事。作文上交后,施老先生在课堂上一一点名询问,并根据询问结果现场打分。当问及我是听来还是看来的,我内心挣扎了下,最终选择如实回答了。看来的故事老师一律不给打勾评分。过了数日,施老先生又进来说:“这些天我围绕听来的故事这篇作文进行了实地家访,发现绝大部分同学很诚实,听谁说的,什么内容,都能一一对上号,这里特别要表扬张冬梅同学,她是妈妈那听来的,作文写得很生动,难能可贵的是她诚实的品格和认真的态度,大家要向她好好学习。”说也奇怪,冬梅同学的成绩在班里一向排不上号,经此事件后居然“噌噌噌”地上来了。

  班里成立了作文兴趣小组,有魏爱君、周力、冬梅等同学,我有幸在内。施老师声称优秀的文章将推荐给某中学生刊物,听了让人振奋不已。他教导多观察多思考多记录多修改才能写好作文,我是听了点进去的,但可惜终究没成什么气候。

  写毛笔字,我一向不太喜欢。练习书法讲究眼到心到手到,眼睛看的少,又不用心揣摩,写起来就只能是涂鸦了。施老先生教字讲究循序渐进,每节课只专注练两个字。待我们将写好的字交上去之后,他用红笔圈解,比如起笔没顿的,收笔没回的,笔划偏粗或细,他都一一标注清楚,个别看看还可的字,他就用红笔在上面画一个圈。当我每次看到米字格纸上一个又一个好看的红圈圈时,就会像考了一百分一样地高兴。

  施老先生极具艺术细胞。他在重大节日组织编排的哑剧和三句半,深获大家好评和欢迎。那出哑剧就在礼堂兼活动室的舞台上演的,挑了两位有特点的学生扮角色,道具是一只打气筒,表演诙谐,动作夸张。三句半是四人组合,使用器具不外乎是一张牛皮鼓,一对镲,一面小锣,还有大锣。每当最后那“铛”得一下敲大锣的同学扯着嗓子高喊出一字两字的时候,底下观众都会发出一阵快乐的笑声。说唱节目的台词不在多,贵在启迪思想,逗人发笑,可以肯定的是,施老师成功把握了这一点。

  上初二时教室搬到了学校的西北角那间,同桌依然是绰号“烂带鱼”的阿伍。这绰号不雅,不知是被谁叫出来的,连学识渊博的施老师都不得其解,或许跟不好好读书有关。前桌的同学换了,其一是绰号“老太婆”的琴同学。“老太婆”并不指长相老,大概是个子矮些嘴又唠叨的缘故,其实她长得还算好的。琴同学太闹,座椅上似有针刺她一般,从来没坐安稳过,有事没事转过头来干扰我们。阿伍好脾气,对她态度友好,我就不同了,常横眉冷对,时不时挥动拳头相向。她亦是不好惹的主,正面冲突不能取胜就用偷袭手法,可谓刁蛮透顶。“报告施老师,琴同学刚才放了屁扔我们桌上了。”我是有事就喊报告的,只不过施老先生太偏袒女同学,总是轻描淡写地警告一下就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施老师说我们班的同学即将缺席一位,请同学们为她送上祝福的话语,我们才明白指的就是琴同学,她要辍学去上海落户了。阿伍在惊讶之余连连表示惋惜,转而又说还是大城市好,前途光明。我却什么都未表示,眼不见心不烦。可当她后来真的不来学校了,才觉没人闹并不是件特别愉快的事。

  那个秋天,施老师带来一则好消息:上级部门拨款下来,家庭贫困的学生可申请补助。我们当时并不懂什么才算贫困,三天两头梅干菜下饭算不算呢?班里几乎人人递交了申请,这惹得施老师很不高兴,批评我们不懂发扬风格,并特意表扬了不写申请的几个同学。让人意外地是,他最终决定均摊扶贫款,每人发五角钱。我不知这样皆大欢喜的处理结果是否违背贫困补助的初衷,但可以肯定很多人包括自己是做错了的。

  读初中的我总体循规蹈矩,但不排除偶尔犯点小错误。有一节自修课,我放着作业不做,偷偷翻看起小人书来。别看施老先生上了年纪,眼睛又近视,可他一进教室就知端详了,当场走过来没收了我的小人书,并喊我去他办公室一趟。“上课做小动作被抓了吧?年纪小小资格老老。”边上有老师抢先批判起来,这让我害怕不已。“事情很小的,自修课看看课外书未免不可,只是今后作业要先完成,干什么都要分得清主次轻重。”施老师坐下后把那本小人书还了给我,在我还没从惊慌中彻底反应过来时就让我回了教室。

  上了初三,施老先生就不教我们了,他辞职回家正式享受退休养老生活,班主任换成了姚老师。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因为一直不够自信,或者自认为没混出什么名堂来,便从未与施老先生取得过联系,从他那一面来说,我是杳无消息了。但不知怎地,我总还时时记起他的,事实上,“在我所认为我的师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给我鼓励的一个。”

  前几天,诸老师发了一张照片给我,那是比我低一届的同学(也有初一初二同届后来留级的)组织聚会活动时拍的合影,第一排就坐的就是那些初中老师,见到那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我的思绪不免又回到了难忘的读书时光,同时不由地想起了施老先生,想起了他那些抑扬顿挫激励人心的话语。但想起归想起,我不知道的是,现在还能不能再说一声:施老先生,您现在还好吗?!

施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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