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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痕

时间:2023-10-01    来源:馨文居    作者:黄敬光  阅读:

  老 痕

  ———回乡日记

  最近几天,总感觉自己有点心神不宁,总像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想要做点什么吧,又不知道从何做起;想要抓住点什么吧,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这种感觉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

  搜肠刮肚了好几天,才突然想起,喔,原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工作没有完成,那就是阿娘叮嘱我的要帮她办好“高龄补贴”这件事。

  现在,她老人家的幸福感简直爆棚,想一想也是。前一段时间,她的“二级残疾”已经批下来,每个月要发给她80块钱的护理补贴。如果再把“高龄补贴”办下来,每个月又可以多领80块钱呢。加上她每月一千多块钱的农村养老金,如果没有什么病痛的话,按他们一贯节俭的生活习惯,自给自足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这些对从小就形成的“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意识的老年人来说,幸福感是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的。就像她经常教育我的那样,如今的社会就是好。其实,她没有注意到,这些痕迹也在提醒着她已经老了。

  暑假时去看她,她就交代给我了这个事的,我当时就把这个貌似“艰巨的任务”接下来了。回来后,我就通过打电话、询问、网络查询等方式,搞清楚了一些基本要求,也准备好了身份证、社保卡等东西,但是还需要她的户口本。只是因为户口本在小妹那里,阴差阳错的,就一直没有去拿。那是因为小妹要把户口重新上到老家去,要与老妈的户口在一起。这样一来,她的户口本就一直放在小妹那里,所以,时间稍微长一点后,我居然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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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如今的我也老啦。最典型的表现就是,过去的事情忘不了,眼前的事情又记不住,这种情况已经成为我的新常态了。还好,我终于还是想起来了这件事,也不太晚吧,此时,心里的石头这才算落了地。不然,阿娘肯定会怪我对她的事情不上心的。

  接下来就是抓落实。一般情况下,非必须,我是不愿意与肖队回我老家的。无数的事实证明,生于城市的她完全不懂乡下长大的我对老家的那种情结。而且回老家办这样的事情必须是上班时间,虽然她退休了,可是她也有她自己在上班时段的事情要去做。于是我提前就跟初中时的老同学学明说了,请他陪我一起回平桥去。之所以想到他,主要是因为他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们都是在平桥长大的,他师范一毕业出来,就工作在平桥。这里不仅是生养他的地方,更是成就他事业的地方,所以,他愉快地答应了。

  要办的事情很简单,办得也很快,因为就是几句话就完了。民政的要求是:年满八十周岁,阿娘要明年二月初一才到时间,所以现在还办不了。好在完全搞清楚了流程,比如还需要阿娘的委托书,还需要她的三张一寸照片等等。等到阿娘过生后再来办时,就轻车熟路了。

  时间还早,于是我开着车,带着学明同学跑了一趟已经修好部分的“金简仁快速路”。这是一条规格很高的路,双向六车道加两边辅道的双车道。这是与天府大道平行的又一条高大上的战备公路。

  老家的变化无时不在我们的心里,想当年,天府国际机场是要修到平桥的,结果却修去了简阳,从而导致现在的平桥还是老样子,甚至现在都合并给了高板街道。看到其他地方日新月异的变化,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也好,虽然岁月蹉跎,平桥依然如昨,可以省了我许多辨识的过程了。

  修好的几十公里很快就跑完了,时间依然还早。学明说,我问问先埔同学在干什么。我是早已经不愿意打扰老家的亲朋好友了,何况是上班时间。更不想惊动学校、乡镇的那些“大神”们,但是一想到儿时的毛根儿朋友,心里还是一阵温暖和甜蜜。这些都是我变老的痕迹啊。

  已经在教育战线退休的老同学正在老家自己的养殖场里忙碌,听说我们来平桥了,自然是高兴的。我提议去丰盛场转一圈,那里曾经是八大队(现如今叫五盛村)的小学所在地,是先埔同学曾经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是我美女同事赖老师的老家,也是学明曾经领导过的地盘,大家欣然同意。

  路边,印象中高大的黄果树已经不在了。依然还在的,是那些成排的红苕窖,给我以特别的温馨。小学校园已经变成了五盛村的村两委,旁边,围墙内憋窄空间里的篮球架,依稀诉说着这里是学校的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当过联校校长的学明,教过书的先埔,自然是感慨良多。他们过分热烈的谈话也是一言难尽。不过,这一切都说明,他们也老啦。

  停车这里时,偶遇被清退的曾经的代民师阿英,她现在是村妇女主任。红光满面的她,热情地跟我们打着招呼。很显然,如今的她过得很是滋润。想起自己曾经参与的清退工作,多少都有些歉意。

  我们谢绝了她的带领,自行在周围徜徉。事实上,这里的变化也不是很大,没有那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强烈刺激,但是,具体看到赖老师老家只剩下的残垣断壁时,看到原野上正在开采页岩气作业的大型机械时,还是给了我以枯枝新芽的冲击。

  午饭地点是平桥场镇外面的蒋妹儿羊肉汤,地点就在“成都市文物保护单位”平桥粮站旁,就在我老家紧邻的生产队的大路边上。以前,这里是我找猪草、捡柴的地方。因为我们不愿再去惊动其他的熟人,所以就没有进平桥的老街道了。

  午饭时,先埔又邀约了另外一个老同学,他说,如果连他都不邀请到,今后如果他晓得了,肯定是要责怪他的。所以,这里我就不说羊肉汤的鲜美,不说老同学们的热情了。

  因为不喝酒,就在他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热烈交谈中,我一个人跑出来,往我的老家去走一走。

  虽然是初冬,但是我的眼睛里仿佛看到的却是这片土地上的一年四季,以及一年四季里的我自己。这里,曾经种过高粱和玉米,在它们的青纱帐里,我经历过痛苦与甜蜜。如今,这里种着的是红薯。看着满眼深绿的藤,依稀仿佛就是我曾经偷割过的那些。

  我没有回到老房子的所在,而是上到了后面的哄哄梁子。过去,庄严肃穆的雷家祠,红墙碧瓦的罗公庙早已远去;过去,我曾经坐在这里,遥望28里外的米家山,想念我慈祥的家家(外婆),还有鸡公山里的专门吓小孩的熊发老婆婆,还有住在遥远的山里的神仙们;过去,我曾经坐在土埂上,还做过我童年时的各种梦境。如今,我的哄哄梁子已经没有了果果,有的是大小、新旧的坟茔和密不透风的树林。印象中,山顶上如梯田如方块一样的土地,只留下了一点点土埂的痕迹,在高大挺拔的树林里杂草丛生。“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儿时的小环境早已不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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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麻起胆子,走过乱坟岗,钻进了无路可走的杂树林。那偶尔的一两声怪鸟的鸣叫,依然吓得我胆颤心惊。进退两难之间,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选择了蛮干:直接从山崖上梭了下去。唉,我下是下去了,却弄得我粘了满身的花、刺以及浑身的泥,还有满头的汗。

  如今我老了,衣锦还乡的梦早已经做醒。命中注定了的,老家,我已经回不去。也许,粮站还会在,哄哄梁子还会在,但是老同学、老朋友们也终将成为记忆,我们都将化成烟,化成灰。想到这里,我不禁悲从中来,不能自已。天若有情天亦老,可我不想老,不想我的同学朋友老,也不想阿娘老,我想一切依然如新。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抹去这岁月的痕呢?

  2022.11.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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