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海拔五〇八八米的巴颜喀拉山口碑前停了一会儿，我下去看了看，并没有感到呼吸困难或有其他异样的感觉，也许我没从事体力活，自然体验不到缺氧的难受。这里的草势稀稀拉拉的，看不到肥美，甚至没有形成绿的层次感。更令人遗憾的是老鼠太多，在草根下面四处打洞，到处做窝，一片片草根下面部分是悬空的，寂寞而又空旷的草原被破坏得实在可怜，只有无事可作的山风追逐着黑老鼠在奔跑，不知“肉食者”都干什么去了?
从西宁到巴颜喀拉山的路一直是往上走，越走越高，公路两侧的电线杆上落满了成群的老鹰。这里的鹰似乎不怕人，鹰的形象完全不像书上写的或歌里唱的雄鹰那样，而是成群结队的啄食死羊死牛，鹰的胸脯上沾满油渍，灰尘刮上则变得脏兮兮的。我反复问自己，这就是雄鹰以及鹰的羽毛吗?看着那肮脏的油垢，使人感到恶心，有种想呕吐的感觉。我弄不清为什么有人说鹰是在为灵魂而飞翔，更不懂天葬者的尸体被它吃了怎么能进入天堂?
到清水河附近，我们一下子从雪地又走进了雨天，天气就像玩手心手背一样，一翻就变了。饭馆里吃的还是烩生牛肉。几天下来，我发现吃夹生牛肉，人特别精神。而藏民乘客则手拿刀子，吃着自己带的肉，骨头上没有削净的包好下次再吃。村庄上养狗的特多，据说狗是高原的先知，一犬狂音，百犬狂声，让人有种悬乎乎的担忧，上厕所都得小心。在这里我们听到一个新闻：来这里寻亲的一对藏族夫妻就在我们吃饭的旅店里被杀了，金银首饰、珊瑚项链、水眼宝石和念珠全被抢走了。在这荒凉的不毛之地听到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催人赶快上路，远离恐惧。
草原轻舒漫展，随着汽车行驶的节奏而荡开特有的韵律，车窗外的风景在我眼里摇摇晃晃，白云越飘越低，仿佛伸手可及。几个小时后总算又有了人烟，原来的石子路正在改铺柏油路，筑路的工棚周围到处拉着铁丝，上面挂晒着青海的特产——湟鱼。藏民不吃鱼，便宜了这些外来的修路工。凡是有泉眼的地方就有鱼，而且水质清澈透明，闪动着清纯的高原的灵性，鱼的游姿看得清清楚楚。这么高的海拔，鱼苗是哪里来的?至此，我才理解了一句谚语：千年的草子，万年的鱼子。
客车经过沿途小镇，不论有没有人上下车，都要停十来分钟，慢慢我才发现，停车的目的是让人们下去做生意。山里的藏民卖东西就到小镇路边聚在一起等班车，和旅客进行简单的交易。这里下去买颗单眼的水眼宝石(宝石上有黑眼睛样的形状)一千元，到拉萨或青海能卖两千元，花两千元买一个两眼的水眼宝石到外面能卖四千元，只是我们不懂藏语，更不懂类似于“掏麻雀”的搞价方法，根本没法和小镇上的人交易。前座一位下去买到单眼宝石的乘客上来给我介绍：一颗九个眼的宝石价值二十多万，是很名贵很稀罕的。他从胸脯子里拉出了自己的几串项链，指着一颗四眼的水眼宝石说值十二万，还有两眼的就不用说了。我细算了一下，他身上戴的玛瑙、珊瑚项链、玉石念珠、鸡血玉扳指、头饰玉佩、银刀、马鞍金戒及蓝宝石戒面等装饰品就值百万。他是来往于青海、拉萨之间的商人。相对而言，藏族富豪毕竟是少数人。他很随意地开玩笑勾引邻座的汉族小媳妇：“跟我到拉萨享富去，我们藏族人心好，不像你们汉民没良心，弄了就再不管了。”漂亮的汉族小媳妇只是很开心地笑了笑。因为傻子都知道，在公共汽车上他是得不到任何回报的，哪怕是语言上的。
一路上因为修路、绕道，查黄金走私，加上雨雪天，有时车搁住还要旅客下去推，这一趟三个司机换着开车，不停地跑了两天两夜，摇来晃去，浑身痒得难受，我一路上直想挠痒痒。但这并没有影响我对高原的认识和了解，给我感触最深的：青藏高原实际上是只见山，不见原。其次一路上见到最多的不是人，而是随处可见的经幡，只见石堆石柱上的经旗彩幡在荒凉的山风中，寂寞的祈盼着、呼唤着、飘扬着，日夜守望着高原，守望着蓝天。
快进玉树城的时候，首先见到的是“黄河天桥”，也叫“天下第一桥”。见面不如闻名，其实它和我家乡的大渠桥差不多。渠里水质清澈见底，好似明镜，只是水量不大，可见黄河之水是在流淌的过程中逐渐汇聚而成的。
玉树藏族自治州还没内地的一个县城繁华，一州六县只有二十四万多人。雪域高原上的人，最显著的特点是皮肤粗糙而油黑，最鲜艳的就是红脸蛋子。按时髦的说法叫“高原红”，按丑陋的说法叫“一片云”。叫卖最多的是冬虫夏草、藏红花、塔尔寺的藏刀，还有难闻的牛鞭、牛羊皮、羊毛、羊绒，到处弥漫着酥油茶、孜然、青稞酒和膻腥的味道。讨价还价声中，到处是长筒靴子和长辫子，腰里别着长刀子。发辫中的红线绳亮得耀眼，而圣洁的哈达只是一种灵魂的祝愿。吃香的银器匠人打制白银首饰，就如同打制白雪一样。饱经沧桑的老人手里经轮子不停地转，嘴里不停地念，碰到尊贵的客人就是“扎西德勒”。藏民男孩一般都要到寺院念二三年经，才能还俗结婚，所以这里有的僧人也做生意，流里流气的，街上的“油条”更是刁顽，给人一种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感觉特别深，如今肉布施已经成为康巴老板的圈套，都在女人的身上下线设套，世界上没有白吃的筵席。闲散喇嘛的身上没有庄严，和桑吉卓玛的酥胸、奶桶相比，好像是喝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