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梁晓声说:文字是有温度的。
是的。当单独的文字通过作者巧妙的组合和合理的布局,组成内容详实情感饱满的文章时,人的五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一下子就会被调动起来,视觉的东西转成了听觉,嗅觉的东西转换成了触觉 ,味觉的东西转化成了视觉。而人还有第六感觉:想象(或者悟觉),一样会加入这些感觉中并在相互转换中会形成一个共识。那就是:好的文学作品在读者阅读后会产生强烈共鸣的,那些构成好的文学作品的文字是带有温度的。
我喜欢那些有温度的文字构成的、真诚的、朴素的、大爱的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蕴藏着的正能量,像阳光,让我们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也是我阅读完宋春晖老师的散文《父亲的京胡》后,会触动,会亢奋,会默默流泪——这恰恰验证了有温度的文字那静默安然而又暗藏撼动的力量。
一,作者把内心深处的柔软、挚爱、善良和悲情,通过娴熟的驾驭有温度、有颜色、有气味、有轻重的文字,去表达去描述父亲沧桑而厚重的一生,完成对父亲形象的塑造。
在《父亲的京胡》一文中,从头至尾,作者没有用一个冷色调的词语去描写有关父亲的一切。哪怕是“小时候顽皮,有一次我把京胡的一根弦弄断了,父亲大怒,高高扬起的手掌打在我的屁股上”,仅仅“留下了殷红的一片掌印”;哪怕是父亲“在外面受了气心情不好时,沉默的只拉不唱,把琴弦放松些,音调降了半分,曲子拉得悲切、低沉、缓慢,如泣如诉;”哪怕是1979年父亲的问题得到合理公正的解决,作者这样写道“唱着唱着,只见父亲的眼角里闪现着泪花,只有天大的喜事,父亲才能如此动容,在这心中长久的压抑得到释放之日,多年的受歧视受欺凌得到解脱,父亲才会流泪。”
宋春晖老师深谙好的散文是要有温度的,他深刻的意识到人们有对现实社会温度的本能需求。散文作为文学中的一类,又是一种文化属性的文学,他既要回应人们的这种现实需求,又要加持人们的这种现实的需求。所以,他在写作《父亲的京胡》中,通篇用的都是温馨、朴实、真挚的语言,让一个在坎坷中隐忍,在低调中有为的父亲跃然纸上;让读者通过阅读感受到一代人的父亲的共同点;让生活、恩怨、微笑与眼泪,在时间的熔炉中,化蛹为蝶。
二,在结构上,《父亲的京胡》像一列老式的绿皮火车,它拉着一个时代里的人缓慢前行,它装满了悲欢离合,它穿行过阴晴圆缺,它哼哧哼哧的运行着……它展示出来的内涵像极了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所包含的一切。
宋春晖老师写他的父亲和京胡的关系,跨越的时空是比较大的。从“父亲有一把京胡,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这把京胡一直跟随着父亲”算起,到“2008年9月28日,父亲走了”,差不多半个多世纪(宋春晖老师今年是67岁)。在这样跨度大的时空里,以较小的篇幅完美的诠释父亲和京胡的故事,是有相当大的难度的。但宋春晖老师紧紧抓住时间的运行轨迹,并在这条轨迹上把父亲对京胡的情有独钟作线条般的的勾勒——
“我不知道这把京胡的来历……但我知道这把京胡的最终归宿。”
“1958年4月,时任县文化馆馆长的父亲接到县政府任务……”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父亲带着这把京胡来到泉水公社的杉树园大队和西黄大队开展文化工作蹲点……”
“1979年的一天,父亲带着高兴的神态,他又从墙壁上取下京胡,调好音调,清清嗓子……”
“父亲退休后,继续发挥余热,忙于社会工作…… ” “2008年9月28日,父亲走了。”
就这样,宋春晖老师在时间的轨迹上述说着父亲和京胡的境遇,不同时间里发生的故事像一个个镜头,像一个个短视频,前后呼应,在人物、事件、地点与时间之间的逻辑关系上打上不同的铆钉,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凸现着父亲和京胡的各种相处场景,并把它们加以串联,完美而自然的做到了“形散神聚”。虽然,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人生课题,对宋春晖老师来说,仅仅被动地面对是远远不够的,重要的是在回忆、在对往事的娓娓叙述中以文学的方式加以解构,重置并再现。
三,质朴的语言,化痕于无的写作,作品像一块天然而成的璞玉,达到一般写作者望其项背的高度。
古语说:“大巧若朴”、“至巧近拙”,拙,是巧之反,朴,是丽之反。“朴”与“拙”,实际上是指技巧的高度圆熟。《老子•周训》云:“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沉浸于宋春晖老师的字里行间,就像在时间的河床上品一杯淡淡的白开水。这种无技巧的写作,看似散淡随意,实则隐含着老师巨大的才情。他把控着文字的温度,抑制着内心的情绪,让内容行云流水一般自然而来;他在叙事中,平稳、生动、节制,读来舒缓、温暖、深情。或许,这种简约而蕴意悠长的魅力,正是宋春晖老师成为一般写作者望其项背的原因之一。
“父亲拉京胡有个特点,当在外面受了气心情不好时,沉默的只拉不唱,把琴弦放松些,音调降了半分,曲子拉得悲切、低沉、缓慢,如泣如诉。碰到高兴开心的事儿,喜形于色,既拉又唱,曲调也拉得激昂、亢奋,如万马奔腾。”
宋春晖老师对情场景的描写,一样的有不同凡响之处,朴实、自然、独到。情真意切的语言,伴随着细腻传神的细节刻画。
“随着父亲那右手操弓摆动,左手压弦,那悠扬的曲子和父亲的激昂的唱腔在父亲的斗室里回响。父亲的唱腔尽管不是很字正腔圆,但声情并茂,以唱代喊般地渲泻着自己的感情。”
在《父亲的京胡》一文中,宋春晖老师写:“小时候顽皮……从此后,父亲会在墙壁上敲上一根钉子,把京胡高高挂起,我也再也不敢玩弄父亲的京胡了。'”再到'“我稍微长大了,父亲也没阻止我了,我用这把京胡学习拉过《东方红》、《大海航红靠舵手》,但未能继承父亲的遗传基因,缺少父亲那样的艺术细胞,永远停留在学习阶段,成不了气候。”最后到父亲去世“我急急走回家,再次将这把京胡从墙上取下来,把积在京胡上的灰尘清除干净,用一块红布包好,轻轻地放在了父亲的身旁,我对父亲说:“爸爸,我把你的京胡给你带来了……”
“我想,从此后,让父亲再也不会离开这把京胡,让这把京胡永远陪伴着它的主人,希望在梦里,我还能听到父亲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天籁之音。”
在过往和现实的巨大的落差中,在与亲人生离死别中,在人性的本能中,孝与善就像深埋心底的火山,最终喷涌而出,释放耀眼的光茫。
四,在某些篇幅上,若能够有所删减和增加,《父亲的京胡》这篇散文将会锦上添花。
也许我是一个爱在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或者是一个太爱较真的人。斟酌再三,我总是觉得宋春晖老师在《父亲的京胡》里面的开头部分,也就是描写京剧和京胡的由来的篇幅,以及对《苏三起解》的详细讲解上,有点长了。完全可以化繁为简,将删减下来的篇幅让位给后面的几个小章节,增加一些细节描写,让细节描写成为情感的突破口,以点带面,以面来烘托点,增强感染力,整体效果会更好。
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管中窥豹,没能够悟透老师这样写的真正玄机。不妥之处,厚望海涵!
总之,宋春晖老师的写作经验告诉我们:用有温度的文字写作,用质朴简单、不粗疏、不虚浮的语言来表达,用化痕于无来组建架构,渐渐进入老师的“化境”并领悟“化境”所体现出来的简练成熟、点化传神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