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岛的孤独
一座岛的孤独
缘于人潮高于浪涛
一个人的孤独,恰如我
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没有可以寄送的地址
今夜,一朵浪花寻找一片海域
一个有罪的人,反复诵读忏悔书:
“我有罪,我有不劳而获得你的罪。”
圣明的妈祖,请遣送我
到天的那边,海的那边,时间的那边
风高浪急,没有地址也没有暗夜的那边
但有你,提着永不熄灭的香炉
从旧址取走,以吻封缄的孤岛
我要这株冬天的老梧桐
我要这株冬天的老梧桐
要你的枯枝败叶与盘根错节
要你的锈迹斑斑与伤痕累累
要你的软弱与恐惧
要你的老与病
要你被别人甚至你自己嫌弃的
那全部
——与老年斑互映生辉的暮年
——与暮年不相称的茫然与无措
我要这株冬天的老梧桐
我要抱着你
像你曾经抱着三岁的我
到冬天的大雪地里,高声歌唱
小河流水哗啦啦
别害怕你会退回到三岁,甚至更小
别害怕系错鞋带,衣服粘上饭粒,走路摇摆
随时跌倒在命运的门槛旁
更不必害怕梧桐更兼细雨,冬天来得过早
别怕,别怕——
有我在,爸爸
我之病痛在于笑得过多
河水清浅,草木丰美与落英缤纷
鸡鸣于、渔歌唱晚与炊烟缠绕
人迹罕至的石子路,伤痕累累的老屋
喑哑的墙角里,自得其乐的闲花野草
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声息的河流
但容易说出的,是轻的
这粗糙的手脚
曾握过锋利的镰刀,栽下成畦的油菜,锄掉枝蔓丛生的竹节草
这终生备受折磨的身体
曾居住着已故的祖父、二舅、叔叔、哥哥和9岁的小丽
这经年隐居于身体深处,怎么也摆脱不了的疾患
这再也回不去的,覆满青苔的时光
但容易说出的,是轻的
如果你忍不住回望
慢慢会懂:容易说出的,都是轻的
而我未曾说出的那些,已刻在无数异乡人的脸上;
“我之病痛在于笑得过多,又没有笑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