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群乌鸦驮着夕阳
在暮色里疾飞。如同一群
深海里惊恐的鱼
逃离鲸鲨屠猎的围栏
黑色的风暴,翅膀连着翅膀
惊飞又落下。像一个个披着蓑衣的渔翁
一言不发。暮色中沉默的鸦群
仿佛丢失了记忆里的咒语
暮色苍茫。鸦群向着寒夜疾飞
如同一把把锃亮漆黑的匕首
划破天空颤抖的胸脯
暗夜十面埋伏,打劫了它们的影子
我在努力追赶它们,扇动着
腋窝下隐约疯长痛快的双翅
今晚,月明星稀
我不知道,鸦群在何处栖居
老杏树
我越来越钟情于一些古老的事物
旧的书籍、民间歌谣、失明的老井
弃置的磨盘,甚至,土话俚语
行将消失的方言
譬如那棵生长在雁北田野
枝干黝黑爬满苍苔的老杏树
我挚爱着它们,如同爱着
被岁月之河带走的老祖父
我看见,穿着补丁免裆裤的祖父
翻耕着贫瘠荒凉的田地
黑红粗糙的皮肤,雕刻着
风霜雨雪、太阳炙烤的荣光
他坐在杏树下抽着旱烟,身边
卧着头树荫里反刍的耕牛
他们彼此相望,沉默无语
此刻,是温暖的四月,光影黏稠
像一匹掉光了牙齿的老马
走过夕阳西下浅淡的草丛
老杏树!我无意赞美或者评判你们
还有颓废的村庄、教室
破败的寺庙、蒙尘的教堂
我知道,站立在田野的老杏树
曾经,是鸟雀们的乐园,孩子的天堂
是一把,被时光随意开合的折扇
老杏树!我只是,勾画在扇面树桠间
一只疲惫的鸟。一滴走失的水
隐藏在你,盘根错节古老暗红的血脉里
狂风横扫着大地的苍茫
狂风起自一些微小的事物
譬如颤抖的沙粒,触电般痉挛的草尖
在暗夜,我听到了喑哑暴怒牛角的悲鸣
星空玻璃破碎后清脆的声音
咆哮的兽群,奔跑在颓废的河流
点燃了酒杯里行将倾覆的江山
寺庙里腐烂的钟声逐渐远去
沉睡的种子睁开了夜的眼睛
狂风横扫着大地的苍茫
狂风中的马,冰雪城堡里坚守的马
交出皮肉和坚硬的肋骨
亮出了暗夜里锋利的匕首
狂风撕碎了惊慌失措的狗吠
狂风漫卷的暗夜,谁在抽泣
那些藏匿于洞穴深处卑微的生灵啊
讶异于杯水瞬间的颤抖
狂风擦亮了石头的梦呓。酒神啊
大地之上的荣光,吹着尖利的口哨疯跑
汹涌起伏的潮水,三千丈飞瀑凌乱的白发
闪烁着老虎的黄金,挥洒狂舞
踉踉跄跄的脚步,踏过众生缄默的屋顶
敲打着一个个捂紧了耳朵的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