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 城
开始时我以为是睡过了站。时值清明,
我带着钱包和阿米亥,没掉过一滴泪,
只在路上回想起祖先,他们把从前的云
塞进我的衣兜。这是2014年,我二十岁,
新时代,即将吸入我的肺。我预感到,
它将重于我拖着的长途汽车。车开走了,
震颤的灰尘从尾气中窜出,沾满我清澈的
鼻毛。游人灰尘般射向扬州城。扬州城,
躺在餐桌上和镜框里,是一头巨大的
母马的性器。这一定是睡过站了。
我羞得躲起来,就躲在路边,
给乞丐看我的蓬头垢面和百度地图。
阳光刺眼,他不理我,兀自唱着:
“我们的大中国啊,好大的一个家……”
我感到一阵自豪,就打了他一拳,
凭借旅游年卡钻进瘦西湖,
而他在栏杆外,挥舞着干瘪的拳头。
我感受到杨柳风吹拂着我的阴茎。
肯定是睡过了,这不是我要来的地方。
这里湖水太少而大腿太多,昏沉的眼皮
被各色裙子掀起。胖西湖,
一座刺绣般稠密的卫生间,冲进更多
人造的人。鸟粪“啪”地落下,我突然明白
来时我只是个游客,出去之后,我已经
成长为游客了。在所有季节里,我将永远
睡过站,再也走不进一座城市,所有风景
都将成为向我谄媚招手的站街女。
我在汹涌的二十四桥上坐下来。
人潮拍打着我的背包。黄昏从身后
投射出千万条影子。我难过地闭上眼。
黑暗中,草香弥漫,水声嘈嘈。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