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炮火纷飞中走向田间地头,仍眷恋着,这一方祖国的热土。
——题记
近处,是天幕漏下的几点星光;远处,却还是黄昏点染出的温柔。城市慷慨亮月光,如同少年不惧岁月长。他丈量过星河浩瀚,又跋涉了光年的距离,找寻黄昏与星光之间的短暂瞬间。殊不知,星辰将宇宙绘成油画,信仰又将生活谱成诗篇。
整个秋天的记忆伴着青绿色的金丝菊,被永恒搁浅在岁月一隅。
孟秋到来的第一个清晨,空气中夹着凉凉的秋风,我起得很早。屋子里静悄悄的,那略微褪色的军装像往常一样被收拾得一尘不染,高高地挂着。黄绿色的结实布料与金色的徽章直到现在,都还熠熠发光。我走出被煤烟熏成昏黑的木门槛,走在黄土压实的路上,穿过成片的红瓦,穿过池塘,穿过大理石铸成的老桥,在那一片流动的金黄里,发现了外公的足迹。那时,他正在路旁不知摆弄着什么。第一缕日光打在他笔挺的鼻梁上,数着他鬓间的丝丝白发,筛下一片阴影。
“嗨,外公!”我大声喊着,奋力向他招手。外公缓缓直起身子,拍拍身上的黄土灰,擦去豆粒大的汗珠,慢慢地为我绽放出了笑容:“来,你看,这是绿种儿的金丝菊。就是这些可怜巴巴的小细枝,在秋末,会开出最斑斓的花了。”我看着那歪歪扭扭地挂着几片青绿叶子的枝条,将信将疑地点着头。“走,我们收谷子去。”外公好像十分满足,拿着用完了的大化肥袋子,一摇一晃地向天边的那片金黄走去。我在厚实的土地上坐着,心里踏实极了。时不时,可以听到其他人家里雇的收粮人谈笑着走过路旁。我看见,外公的身影在一米多高的稻谷田里起起落落,像被这土地系住了的风筝,飘飘浮浮,却永远都不会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在山后藏起了半边脸,人影散乱在农田里。外公也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用不大的小推车,推着农具,推着一天的收获,推着秋天的馈赠往家赶。我憋了一肚子的疑问终于可以得到答案了,我跳到外公的小推车前:“外公,别人都雇了帮忙的人,你为什么还是自己干呢?难道我们家不能也找些人干活吗?那样你自己也能享享清福啊。”外公微微愣了一下,他身后的菊花枝随风轻轻颤动。“孩子,啥叫享福?不是古人说的什么‘偷得浮生半日闲’,而是干着心中所爱。我是个老兵,从退伍之后,就在这土地里忙活了大半辈子啊,要我离开,那是断了我的根啊!”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外公的背影在光影的作用下拉得高大……
时光不经意间就从指缝里溜走了,转眼间,已跨过了仲秋,开始在季秋里希冀着初冬。我来到那片熟悉的土地,猛然发现,那株被我遗忘在记忆深处的金丝菊已与那稻谷一齐高了。在这个半红半紫的秋季,它真的出乎我的所料,在路旁扬起的尘土里,绽开了属于自己的青绿,铺开了属于自己的秋季。它仿佛在用那深深扎下的根,高昂的枝头,青翠欲滴的花丝,向曾经看不起它的世界宣告自己不可忽视的存在。
外公来到了我的身旁,用那饱经沧桑的皴裂双手,细细抚摸着他亲手种下的金丝菊,对着当空的晴日笑了:“孩子,知道我为什么种这株花吗?”我疑惑地摇了摇头。外公继而转头看向我,眼神深邃又坚定:“还记得我那身军装吗,那可是我的青春啊。二十刚出头,我就已经扛上枪啦!那时,我是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炮兵部队里的一员。为了共同的理想、目标和追求,临时凑成的一帮子人,端着刺刀,顶着炮火,一点也不害怕。我们挥洒热血的时候,太阳是那么耀眼。菊花就是那时我们的最爱,它们是那样鲜艳,成片的,数不完的,那是多么震撼的美啊!菊花开遍的尽头,那就是——家……”我明白了,那身军装的绿色就是外公年轻的风华,就是他毕生的信仰。虽然那绿色现在已淡如晴空,但外公对祖国最独特、最深沉的热爱仍艳如骄阳。
炮火纷飞的战场上,正值青春年少的外公已扛起了沉重的步枪,肩负了自己毕生的信仰。不惧枪林弹雨,哪怕头破血流,也依然坚持着自己对祖国的热爱。在外公最好的年华,他无悔地挥洒过自己的青春;而现在,他又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这片早已安静而美好的土地。无论何时,他从不迷茫,从来都不会放弃自己心中的坚守,诠释着生命应有的本色……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株特别的花,形态各异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感受着相同的四季,又有着不同的悲欢。外公在这个秋季用最朴素的行动和最赤诚的心告诉我:只要不忘初心,坚守自己心中的那份热爱,总有一天,我们会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