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座城市会在我心中留下一段段难忘的记忆,也没有任何一座城市如情感一般交织在我流动的血液里,成为难以淡忘的过往画廊。
这座城市叫红果——一座在10余年的风霜雪雨中昂然崛起的新城。
新城隐卧在贵州西部的大山深处,白日动若涟漪,夜里静如处子。此时我正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酒店的顶楼窗边,以一种重返故里的心境眺望着新城。
新城的大街小巷灯火辉煌,路两旁街灯放射出白炽的光芒。霓虹灯在远处近处的高楼大厦间不停地闪烁流动,让行道树、绿草比白日里更有韵味,倩影迷人。在这一种美轮美奂的丽景中思绪随着光影波动,我想起了6年前的新城,想起了在这里的一些人和事……
那一年的下半年,我被派任市报驻盘县记者站站长。一个炎炎夏日早上,我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衣物,乘车从市中心区出发,出城后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颠簸行进,5个多小时才到达红果。
新城其实是一块正在开发的热土,准确地说是经济开发区。整座城市像样的就是一条50米宽的大街,以及街两旁稀稀疏疏矗立着的不高不低的楼,而楼房中最显赫的要数县政府大楼和与之相邻的红果大酒店了。到一个新的环境,一切对我来说都充满了好奇,街道、商店、市井、习俗等等。晚饭后我走出门,顺着门前那条水泥路一直向前走去。
那时还正在开发建设,很多地方都在挖坑开路。才走了几分钟,前面就没有路了,两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头摆放在路中间,表明此路不通。绕过石墩是开阔的原野,荒凉无人,野草遍地,垃圾成堆。再往前走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只好折回头向着热闹的街中心走去。
夜幕降临,屈指可数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两旁的路灯色彩单调、灯光灰暗,还不到9点,整座城就显得格外宁静。回住所的时候,那一条街上的店铺转眼间就已紧闭着门,只有一个烟酒店门还大开着。这时,我看见一栋住宅楼的右下角有一间小店的卷帘门上拉半截,从里面透出了昏暗的灯光,走近一看是一个洗衣店。
这是一个约10来平米左右的店铺,一张破旧的书桌当“收货柜”,桌旁是一台旧缝纫机。中间用一块布帘子遮挡着,布帘后面是一张小行军床、一台洗衣机,洗衣机上堆满了脏衣物。虽是夜晚,狭小的店里仍然热气腾腾,闷得让人窒息。
店主是一个皮肤白白的俊俏女子,约莫30岁的样子。见我走进,便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说以后我的脏衣服就交给你了。女子笑了,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牙齿。
女子姓陈,来自四川什邡乡下。因为丈夫早就到老城来做木工,新城刚刚开发、建设,她把一岁多的儿子扔给婆婆来到盘县,一个人在新城租了一间门面开起了洗衣店。
小陈说别看店面小,因为还不热闹,来这里做生意的还不多,整条街仅此一家。每一天她的店都会收得二三十件脏衣物,一些老板连袜子都送来洗,每个月她的纯收入不会低于1500元……
后来我成了洗衣店的老顾客。小陈做事很认真,为顾客洗的东西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加上那柔柔的话音甜甜的微笑更是让人赏心悦目。
转眼就到了冬天,万木枯黄。周末的时候,大部分在政府部门上班的人都纷纷回老城的家,新城犹如唱“空城计”,满大街难得看到人影和车辆。那天是星期天,无聊的我只好做一些打扫个人卫生的事,收起头两天下乡穿脏的羽绒服和裤子等往洗衣店去。
小陈依然微笑盈盈,一边开收据、缝上白布条编号,一边和我说话。她说准备回去过年,然后就把儿子接过来在新城读书,省得拖累婆婆,也免得自己两头牵挂。她还说这里好做生意,本地人耿直、好处……
第二天上班,我就开始整理上一周的广告账目,却发现怎么算都少了1200元。半天才想起了这笔款是一个先开票后付款的熟人在半路上给我的,因为忙着下乡,就顺手放在羽绒服的内包里。下了班,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来到洗衣店。
小陈正蹲在地上清洗衣服,见我进来忙起身擦干净双手,还没有等我发话就用钥匙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了一个软抄本。她说大姐被吓着了吧?你想想放在衣服包里的钱是多少?我报了数,她便翻开本子的中间,一沓百元钞票露了出来。递给我时她一定要我数清楚才罢,随后又说,大姐也是个丢三落四的。这可是我差不多一个月的收入呢。
她告诉我,经常都会在客人的脏衣物里收出钱物,不管几块还是几十、几百,她会用笔在本子上记上客人的姓或布条上的编号,然后等人家来取衣服的时候还给人家。
从洗衣店里出来行走在大街上,与我擦肩而过的稀疏的人群正匆匆奔向各种各样的生活。那一刻,朴实的小陈在我的心目中变得越发靓丽起来。
一晃两年半过去,我完成“使命”要回到市中心区。离开新城的头一天我向小陈道别,并将自己的衣架、脸盆等全部送给了她。小陈说等挣到很多的钱后就在这里买房子,把公公婆婆都接到这里来。大姐你可要经常过来看我哦。
离开后一年的时间里我到过新城几次,每一次忙于工作或应酬没有去城南的洗衣店。第二年的7月我又到新城,有一天早上心里突然涌动着一种抑制不住的思念,于是我快步走向洗衣店。
到了那里,却见那间店铺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早餐店,虽是中午,仍然吃客不断,想来这个门面是一块做生意的“风水宝地”。我向隔壁烟酒店老板打听,才知道洗衣店转出去一个多月了,原因是小陈的公公在“5·12”地震中遇难,丢下了年近七旬的婆婆一人,小陈和丈夫都撤回老家去了。我有些怅然所失。
6年弹指一挥间,新城的面貌日新月异,各种大厦高高耸立,街道两旁店铺琳琅满目,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演绎着城市的繁华与和谐。如今这里已经是12万人口的新县城、贵州规划建设的7个中等城市之一、六盘水市的副中心。
每当华灯初上,我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走过,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沉醉在新城的风韵中。但是,眼前的新城虽满是具有现代气息的美容厅、网吧、会所、茶楼、足疗城等等,我的记忆却依稀存有它过去一些旧的影子,偶尔想念起来,会颇感无限的温馨。
对一座城市情感上的认同,不是一见钟情,是要历经内心漫长的磨砺或煎熬。一个人心灵的家乡并不是出生或者长期居住的城市,而是能够带给你心灵振动和感慨的地方。离开新城几年来,一年有不少的时间来往于市区与新城之间,蓦然回首,原来新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的钟情和挂牵,难以忘却的还有那些触动心灵的历历往事……